是夜,宫远徵并未立刻歇息。
他将一路风尘洗净,换上一身舒适的寝衣,却并未走向卧室,而是转身去了书房。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对候在外面的侍女道
宫远徵“去,把小姐叫来。”
很快,宫念徵便来了。
她似乎刚沐浴过,卸下了那一身璀璨夺目的金饰铃铛,
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软绸寝衣,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
少了几分白日里的明艳逼人,
多了几分少女的柔婉。
只是那双大眼睛里,依旧闪烁着灵动机敏的光芒。
宫念徵“爹爹,您找我?”
她笑吟吟地走进来,很自然地凑到宫远徵身边,
挽住他的胳膊,撒娇般晃了晃
宫念徵“是不是给我带了好玩的?”
若在平时,宫远徵早被女儿这模样哄得心花怒放,要什么给什么了。
但此刻,他只是抬手,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宫远徵“少跟我来这套。说说吧,那个李相夷,是怎么回事?”
宫念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随即撇撇嘴,松开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拿起一个软枕抱在怀里,语气变得满不在乎
宫念徵“还能怎么回事?就您看到的那样呗。四顾门的门主,跟着笛飞声来做客的,死皮赖脸待着不走,烦人得很。”
宫远徵“死皮赖脸?”
宫远徵挑眉,在女儿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宫远徵“我宫远徵的女儿,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死皮赖脸’缠上的?嗯?听说他红绸武剑,闹得天下皆知?还一路从四顾门追到金鸳盟,又追到这儿?”
宫念徵心里咯噔一下,暗骂到底是哪个多嘴的这么快就把事情捅到爹爹这里了!
她脸上却强装镇定,甚至露出一丝讥诮
宫念徵“是啊,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以为弄些华而不实的场面,我就能看得上他?可笑。”
宫远徵抿了口茶,目光如炬地看着女儿
宫远徵“你看不上他?那为何还容他在你眼前晃悠?以你的性子,若真厌烦至极,有千百种方法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或者灰溜溜地滚出宫门。为何没有?”
知女莫若父。
宫远徵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外表甜美灵动,
内里却继承了他的果决狠辣和其母小枫当年的古灵精怪,只不过是黑心的。
她若真对一个人厌恶到极点,
绝不会是现在这种只是嘴上嫌弃、却任由对方在身边打转的状态。
宫念徵被父亲问得一噎,抱紧了怀里的软枕,
眼神有些闪烁,嘴硬道
宫念徵“…我…我那是给笛飞声面子!毕竟他是未来姐夫…”
宫远徵“笛飞声的面子?”
宫远徵轻笑一声,放下茶杯
宫远徵“念儿,你当你爹是老糊涂了?笛飞声的面子,够让他李相夷住进客院,可不够让他一天到晚围着你打转,还让你哥哥姐姐们都帮着瞒我。”
宫念徵顿时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
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软枕上的绣线。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良久,宫远徵叹了口气,声音放缓了些
宫远徵“念儿,跟爹爹说实话。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李相夷…可是欺负过你?让你伤心了?”
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他的宝贝女儿,绝不能受半点委屈。
宫念徵抬起头,看着父亲眼中真切的担忧和护犊之情,鼻尖微微一酸。
那些强装的冷漠和不在乎,在最疼爱她的父亲面前,有些难以维持。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和迷茫开口
宫念徵“他…他以前眼里没有我…只有他的四顾门,还有那个乔婉娩…现在又好像突然醒悟了一样追过来…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或者只是因为得不到才觉得好…”
她断断续续地,将之前与李相夷的纠葛,
以及自己内心的不安和顾虑,大致说了出来。
虽然没有说得非常详细,但足以让宫远徵明白其中的曲折。
宫远徵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尤其是听到李相夷曾经眼瞎看不到女儿的好,
还可能让女儿伤心过时,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厉的寒光。
但听到后面,李相夷如今的纠缠和笨拙的付出,
以及女儿话语里那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又慢慢冷静下来。
沉吟片刻,看着女儿难得露出的脆弱模样,
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好气。
宫远徵“所以,”
宫远徵总结道
宫远徵“你是嫌他以前蠢,现在又嫌他追人的方式蠢,还担心他不够真心,只是一时冲动?”
宫念徵瘪瘪嘴,默认了。
宫远徵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带着点狐狸般的狡黠和傲气
宫远徵“我宫远徵的女儿,自然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他李相夷若是连这点考验都经受不住,连这点真心都证明不了,那确实配不上你。”
他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揉了揉她的头发
宫远徵“既然不确定,那就慢慢看。爹娘、你哥哥姐姐们都在,谁也别想勉强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他若真有诚意,就让他证明给我们看。若他只是虚情假意,或者中途退缩了…”
宫远徵语气微冷,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宫远徵“…爹自然有办法让他永远消失在你眼前。”
宫念徵看着父亲,心中的迷茫和不安仿佛找到了依靠,渐渐安定下来。
她重新露出甜美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宫念徵“嗯!我知道啦!谢谢爹爹!”
宫远徵“好了,回去睡吧。”
宫远徵慈爱地拍拍她。
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宫远徵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
李相夷…
武林第一?
想娶他宫远徵的女儿?
哪有那么容易!
接下来的日子,该让他好好体会一下,
什么叫“岳父的关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