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星野光站在初三毕业的尾巴上,正规划着充满希望的高中生活。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像冰锥刺破了他的平静。
电话那头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位远在宫城县、待小光如亲子、无儿无女的远房姨母——星野静子夫人,因病骤然离世。星野家与这位姨母关系亲厚,尤其小光幼时曾得她诸多关爱。一家人立刻启程,赶往宫城县参加葬礼。
宫城的天空灰蒙蒙的,葬礼在肃穆压抑的氛围中进行。肃穆的灵堂,低回的哀乐,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悲伤的味道。亲戚们身着黑衣,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哀戚。小光站在父母身边,感受着这份沉重。然而,他敏锐地捕捉到那些哀伤面具下的暗流:低声的窃语,交换的眼神,偶尔投向父母(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父亲)时难以掩饰的算计与贪婪。人情冷暖,在这生离死别的场合,显得格外刺骨。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成人世界的虚伪。
葬礼结束,返程回东京。天公不作美,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敲打着车窗,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摇摆,视野一片模糊。高速公路上,车辆都亮起了雾灯,缓慢前行。父亲专注地握着方向盘,母亲低声安慰着情绪低落的小光。
突然,刺眼的远光灯穿透雨幕,从对面车道失控地横扫过来!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刹车声撕裂了雨夜的宁静!
“小心——!”父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轰!!!
世界在瞬间被巨大的撞击声、金属扭曲的尖啸声和玻璃破碎的哗啦声填满。小光感觉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抛起,又重重砸下。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安全带勒得他几乎窒息。视野被猩红和黑暗交替占据,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只记得冰冷的雨水混着温热的液体流进眼睛,以及父母最后那声绝望的呼喊……
不知过了多久,小光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艰难地睁开眼。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全身被石膏和绷带包裹着,像一具破碎的木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
“醒了!医生!他醒了!”是熟悉的、带着哭腔的保姆阿姨的声音。
医生和护士围了过来,检查着他的瞳孔和仪器。小光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急切地询问。
“……爸爸妈妈……?”他终于挤出破碎的音节。
医生和保姆阿姨交换了一个悲痛的眼神。保姆阿姨握住他未受伤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小光……我的孩子……你爸爸妈妈……他们……在车祸里……没能……”
后面的话,小光听不见了。巨大的嗡鸣声充斥了他的大脑,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冰冷、尖锐的疼痛从心脏炸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比身上的伤更痛上千百倍。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死死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巨大的幸存者内疚和灭顶的悲痛将他彻底吞噬。在病床上度过的日日夜夜,成了灰色的、痛苦的轮回,只有止痛药能带来片刻麻木的喘息。
就在他挣扎于身体复健和精神崩溃的边缘时,一位身着笔挺西装、神情肃穆的律师出现在病房。
“星野光先生,”律师的声音公式化而冰冷,“我是星野静子夫人的遗嘱执行律师。根据夫人的遗嘱,她名下绝大部分的财产,包括不动产、股票、基金及现金存款,总计价值超过百亿日元,将指定由您,星野光先生,作为唯一继承人继承。由于您尚未成年,遗产将由信托基金托管,在您年满十八周岁后完全移交。”
百亿……日元?
小光茫然地看着律师递过来的文件,那上面一连串的零像冰冷的符号,没有一丝温度。他想起葬礼上那些亲戚贪婪的目光。这份遗嘱,就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
果然,消息不知如何走漏。原本疏远的亲戚们蜂拥而至,病房门庭若市。有人痛哭流涕诉说着对静子姨母的“深厚感情”,有人拐弯抹角打听信托基金的细则,有人直接暗示“小孩子不懂理财,需要长辈帮忙”。虚伪的关怀,赤裸裸的算计,甚至还有小报记者试图混进来偷拍“最年轻的亿万遗产继承人”。
这些喧嚣,像苍蝇一样围绕着他。遗产不再是馈赠,而是一副冰冷沉重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父母温暖的怀抱,平静的生活,以及他永远无法挽回的、血淋淋的那个雨夜。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些贪婪的目光,逃离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