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程鑫对童年的记忆,是从画室里那股永远散不去的松节油气味开始的。
那间朝北的房间占据了家里最大的面积,白墙被经年累月的颜料染得斑驳,画架排成整齐的一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他的母亲林砚秋就站在这些画架中央,一身素色旗袍,指尖永远沾着洗不净的油彩,眼神却锐利得像手术刀,能剖开他每一笔不完美的线条。
林砚秋是业内知名的画家,以细腻到极致的工笔画闻名。
她的画作里,连花瓣上的露珠都能清晰看到折射的光影,鸟雀的羽毛根根分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这样的才华让她备受追捧,也让她把“完美”二字刻进了骨髓,又原封不动地强加给了儿子丁程鑫。
在丁程鑫刚学会握笔的年纪,别的孩子还在沙土里涂鸦,他就被母亲按在画案前,开始临摹《千里江山图》的局部。
“线条要挺,像松枝一样,不能有一丝颤抖。”
林砚秋的声音总是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她会站在丁程鑫身后,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竹尺,只要他的笔尖稍有偏移,竹尺就会精准地落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起初丁程鑫会哭,眼泪砸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墨渍。
这时林砚秋不会安慰,反而会把整幅画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声音冷得像冰:“哭有什么用?完美的作品里容不下眼泪,更容不下失误。”
那时丁程鑫的父亲丁建明还在身边。
丁建明是个温和的中学教师,说话总是慢声细语,和林砚秋的凌厉形成鲜明对比。
他心疼儿子,常常趁着林砚秋外出采风,偷偷带丁程鑫去公园放风筝,或是在家门口的空地上教他踢毽子。
可这样的时光总是短暂,每次林砚秋回来,只要看到丁程鑫手上没有练习的茧子,或是画案上没有完成的画作,家里的空气就会瞬间凝固。
有一次,丁程鑫因为贪玩,没完成母亲布置的三幅花鸟小品。
林砚秋回来发现后,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把他关进了画室隔壁的储藏室。
那间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应急灯,里面堆着旧画框和颜料罐,黑暗中能听到老鼠窜动的声音。
丁程鑫缩在角落,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拍着门哭喊,叫着“妈妈”“爸爸”,可门外只有林砚秋冰冷的声音:“什么时候想通了,能画出完美的画,什么时候再出来。”
丁建明回来后,看到儿子被关在储藏室里,急得团团转。
他试图和林砚秋沟通:“砚秋,他还只是个孩子,没必要这么严格。”
林砚秋正在擦拭她的画笔,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丁建明,眼神里满是鄙夷:“孩子?我的儿子不能是平庸的孩子。你看看你,一辈子就守着那所破学校,教着一群资质平平的学生,你懂什么是追求完美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抓起桌上的调色盘,狠狠砸在地上。
颜料溅得到处都是,像一幅破碎的抽象画。
这样的争吵成了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