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银杏叶开始凋零时,江澄迎来了他在蓝氏的第五个生辰。
蓝曦臣提前半个月就在藏书阁顶层布置,将去年江澄折的九百九十九只纸鹤用银线穿起,悬在琉璃灯下。
那些纸鹤翅膀上还留着江澄歪歪扭扭的墨迹,写着"涣"、"糖葫芦"、"荷花"之类的词。
"阿澄今日要穿涣送的襦裙。"蓝曦臣在晨雾中替江澄梳头,发间别着他昨夜新折的玉簪花。
江澄十岁生辰,蓝曦臣特意求蓝启仁准他去金陵买布料,回来时抱着一匹月白色的蜀锦,上面用金线绣着百子千孙纹样。
"不要!"江澄扭着身子要逃,"涣哥哥又拿我当女娃娃打扮!"
蓝曦臣笑着按住他,指尖划过他后颈:"阿澄可知,这是涣绣的。"
江澄愣住,低头看去,果然在衣襟内侧发现几针歪斜的莲花纹,针脚里还缠着几根蓝曦臣的白发。
"熬夜绣的?"江澄忽然想起昨夜蓝曦臣说要去抄家规,可子时回来时,袖口沾着胭脂水粉的味道。
蓝曦臣点头,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眼下:"阿澄摸摸,涣的黑眼圈是不是更深了?"
江澄踮脚凑近,却被蓝曦臣突然亲在鼻尖:"阿澄今日要当涣的小新娘。"
不等江澄反应,他已将抹额系在江澄腰间,"这是聘礼。"
生辰宴设在云深崖边的听涛阁。
江枫眠和虞紫鸢乘船而来时,蓝曦臣正抱着江澄在廊下喂锦鲤。
虞紫鸢看着儿子穿着蓝氏抹额改的腰带,绣着蓝氏纹章的襦裙,嘴角直抽:"江澄,你这是要改嫁姑苏蓝氏?"
江澄的脸一下子红透,蓝曦臣却笑着将江澄举过头顶:"虞夫人说笑了,阿澄是涣的童养媳。"
江枫眠咳嗽一声,将带来的莲花种子交给蓝启仁:"小儿顽劣,多谢蓝宗主照拂。"
蓝启仁抚须叹气,目光落在蓝曦臣腰间空荡荡的抹额处。
宴席过半时,蓝曦臣抱着琴盒走进来。
江澄认得那是蓝氏珍藏的"寒室"古琴,去年蓝启仁罚蓝曦臣跪祠堂时,他曾偷偷见过琴盒上的鎏金纹。
"阿澄,涣送你个生辰礼。"蓝曦臣将琴横在膝头,指尖拂过琴弦,"这是《问灵十三式》的第一式。"
江澄正啃着糖葫芦,闻言差点噎住。
蓝启仁猛地起身,却被蓝曦臣按住琴身:"叔父,阿澄是江家少宗主,涣与他..."他忽然握住江澄的手按在琴弦上,"心意相通。"
琴音骤然响起,惊起满池白鹭。
江澄只觉一股暖流从指尖窜入心口,眼前浮现出蓝曦臣被罚跪时的模样。
蓝曦臣的手指覆在他手背上,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阿澄,这是涣的命魂。"
虞紫鸢突然拍案而起:"蓝曦臣!你要我儿子学鬼道?"
蓝启仁也沉声道:"曦臣,不可胡来!"
蓝曦臣却笑了,指尖在琴弦上划出一串涟漪:"叔父,阿澄是江家莲花,自有净水洗尘。"
他忽然将江澄抱坐在膝头,"阿澄且看,这《问灵》第一式,唤作'问心'。"
江澄的眼泪忽然掉下来,砸在琴弦上晕开一圈涟漪。
蓝曦臣替他擦泪,在众目睽睽下亲去他嘴角的糖葫芦渣:"阿澄莫哭,涣的命魂永远护着你。"
宴席不欢而散。
江枫眠带着虞紫鸢先行离去,蓝启仁罚蓝曦臣去藏书阁抄《清心音》。
江澄蹲在银杏树下数蚂蚁,待月亮升到中天时,才见蓝曦臣抱着一叠竹简出来,腰间重新系上了抹额。
江澄咬着糖葫芦,看蓝曦臣在月光下整理竹简。
江澄低头啃糖葫芦,忽然想起蓝启仁常说的话:"蓝氏抹额,非父母妻儿不可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