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江澄十岁,蓝曦臣十七岁——
云深不知处飘起初雪时,江澄正蹲在静室窗外,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戳破窗纸偷看。
蓝曦臣正在屋内与蓝启仁议事,月白长衫被烛火映得半透明,腰间抹额却换成了江澄去年送的银线湘妃竹纹。
"曦臣,江小公子明日便要回莲花坞了。"蓝启仁的声音隔着雕花木门传来,"你当真要将寒室古琴赠予他?"
江澄屏息以待,忽觉鼻尖一凉。
去年蓝曦臣生辰时,他偷偷将虞紫鸢给的玉佩当了,换了块湘妃竹请金陵的老匠人刻了抹额纹样。
此刻蓝曦臣抬手抚上腰间,银线在烛火里流转,像极了那年他递来的荷花。
"叔父,阿澄下月十岁生辰。"蓝曦臣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固执,"涣答应过他,要送最好的成长礼。"
江澄忽然想起七那年,蓝曦臣抱着他在藏书阁顶层看雪,说要把蓝氏祖传的寒室古琴送给他。
那时他还不懂这琴的分量,只觉得琴弦冰凉,像蓝曦臣总爱裹住他的抹额。
"胡闹!"蓝启仁拍案声惊飞檐上积雪,"寒室古琴乃姑苏蓝氏镇族之宝,岂可随意送人?"
江澄缩了缩脖子,正欲溜走,忽闻蓝曦臣轻笑:"叔父可还记得,十年前涣将抹额系在阿澄腕上时,您说过什么?"
屋内陷入死寂。江澄贴在窗棂上的手指微微发颤,想起蓝启仁当年罚蓝曦臣跪祠堂时,他躲在角落看蓝曦臣被藤条抽打的情景。
那时蓝曦臣的抹额被血染红,却还笑着对他说:"阿澄别哭,涣不疼。"
"曦臣,你..."蓝启仁的声音忽然低下去,"江小公子是江家独子,你与他..."
"涣知道。"蓝曦臣打断他,"但涣与阿澄早已心意相通,正如叔父当年与..."
"够了!"蓝启仁猛地推开房门,江澄不及躲避,整个人摔进屋内。
蓝曦臣眼疾手快接住他,却被江澄带得踉跄半步,两人双双跌坐在地。
"阿澄?"蓝曦臣望着江澄鼻尖的雪水,"你何时来的?"
江澄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蓝曦臣按住腰。
蓝启仁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交缠的手脚,长叹一声:"曦臣,随我来。"
蓝曦臣替江澄拍掉身上的雪,在他耳边低语:"等我。"
江澄看着他随蓝启仁离去的背影,忽然注意到蓝曦臣的袖口绣着极小的莲花纹,正是他去年生辰时送的帕子上的花样。
子时的钟声响起时,江澄抱着暖炉蜷在廊下打盹。
蓝曦臣回来时,发间落满雪花,却不顾寒冷将他裹进狐裘:"阿澄,涣带你去个地方。"
寒室古琴静卧在云深崖边的月光里,琴弦上结着薄霜。
蓝曦臣解开外袍裹住江澄,手指拂过琴身:"阿澄,这琴名唤'寒室',能引万鬼臣服。"
江澄打了个寒颤,想起蓝启仁说过的话。
蓝曦臣忽然握住他的手按在琴弦上,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颤:"但涣要教你的,是《问灵十三式》。"
"可是..."江澄犹豫,"蓝氏家规说..."
"家规是死的。"蓝曦臣将下巴抵在他发顶,"阿澄是活的。"
江澄忽然转身抱住蓝曦臣,狐裘滑落露出蓝曦臣腰间的抹额。
他踮脚取下那抹银白,月光下的湘妃竹纹泛着温润光泽。蓝曦臣一动不动任他动作,直到江澄将抹额系在自己颈间。
"阿澄?"蓝曦臣声音发颤。
"我要这抹额,"江澄揪着蓝曦臣衣襟,"要寒室古琴,要你..."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耳尖发烫,"要你永远对我好。"
蓝曦臣笑出声,指尖抚过江澄眼角未干的泪痕:"阿澄想要的,涣都给。"
他忽然低头,温热的唇落在江澄系着抹额的颈间,"包括涣的命魂。"
江澄浑身一颤,忽闻远处传来钟声。蓝曦臣抱着他转身,只见山雾中浮现蓝启仁的身影,手中捧着寒室古琴的琴谱。
"叔父?"蓝曦臣愕然。
蓝启仁将琴谱放在石桌上,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曦臣,莫要让江小公子等太久。"
江澄望着蓝启仁消失在雾中,忽然想起蓝曦臣曾说过,蓝启仁年轻时也有个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低头翻开琴谱,第一页赫然写着"江澄"二字,字迹与十年前竹简上的如出一辙。
"涣..."江澄攥紧琴谱,"我们真的可以..."
蓝曦臣将他抱坐在古琴前,指尖覆上他手背:"阿澄且看,这《问灵》第一式..."
雪越下越大,寒室古琴的琴弦在风中轻颤。江澄忽然明白,有些誓言不必说出口,就像蓝曦臣始终系在他腕上的抹额,就像此刻两人交叠的指尖,就像云深崖下那池永不结冰的莲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