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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将军的旧宫妃9

她有千面

他清剿流匪受伤,臂上缠着绷带回来,血腥味刺鼻。

我心中揪痛,那些关于“灾星”、“带累”的流言又浮上心头,却压不住本能的担忧,还有一丝恍惚——

从前见他被打得浑身是伤缩在角落时,是否也是这般心悸?

我备好伤药清水,走向书房。

快到门口,又听见我的小侍女带着哭腔:

万能龙套“将军您快传医官吧!娘子她急得不行,偷偷抹眼泪呢,还说……还说都怪她,若不是她在这府里惹人闲话,您也不必如此拼命立威服众……”

里面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我听到谢铮的声音,异常沙哑低沉,甚至带着一丝……惶惑?

谢铮“她……哭了?觉得是她的错?”

他像是被什么刺痛,语无伦次地自嘲:

谢铮“与她何干?是我……是我自己……”

谢铮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充满了苦涩的自嘲:

谢铮“是我总怕……怕自己还不够好,配不上……

谢铮怕这泼天的富贵和权势,终究是镜花水月,护不住想护的人。

谢铮只得更狠些,更拼些……

谢铮怎会是她的错?是我……值不上她掉眼泪。”

“值不上”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原来他表面的强势专断下,藏着这样深的自卑和不安。

就像我曾用“高傲”来掩饰那点不合时宜的善意一样。

我手中端着的铜盆微不可察地轻响了一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强忍着眼底的酸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药和水备好了。”

小侍女红着眼眶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谢铮的目光立刻紧紧锁在我脸上,像是要从中找出泪痕的证据。

他眉头拧着,那神情与其说是威严,不如说是无措。

我避开他的注视,将铜盆放在案几上,拧干了帕子。

“将军,让我看看伤口是否需要重新包扎。”

我伸出手,指尖微微发颤。

他却侧身避开了我的动作,声音依旧沙哑:

谢铮“一点小伤,无碍。”

他顿了顿,目光沉甸甸地压在我低垂的眼睫上,

谢铮“……别听外人胡说。”

我动作一顿,终于抬起眼看他:

“那将军呢?将军方才说的话,我又该听不该听?”

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和质问,

“什么叫‘值不上’?将军浴血搏杀换来的太平,将军替我挡下的风雨,难道就‘值不上’几滴眼泪吗?”

谢铮似乎没料到我会直接听到并反驳,他怔住了,深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狼狈。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哽住。

我看着他那难得一见的语塞模样,心头的酸涩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重新拿起帕子,不由分说地轻轻拉过他未受伤的那只手臂,替他擦拭手上沾染的些许尘泥和干涸的血迹,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世道待谁又好过?”

我低着头,声音轻轻的,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它曾让将军蜷于柴房雪地,也曾让我困于深宫高墙。

但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凭军功位列朝堂的谢铮将军,是想努力挣得一方天地的沈清漪。

世道待我们不好,但我们……总得自己待自己好一点,不是吗?”

我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猛地绷紧,他的目光灼灼地落在我头顶。

良久,他反手,用那只温热粗糙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足以让我停下动作。

他另一只受伤的手臂抬起,带着药味的指尖极其笨拙地、快速地在我眼角蹭了一下——那里或许真的沾了一点湿意。

谢铮“……嗯。”

他发出一个极低的单音,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把千言万语都艰难地咽了下去,最终只挤出了一句,

谢铮“你很好。是我不……”

“将军再说那个词,”

我打断他,抬起眼,勇敢地迎上他那复杂无比的目光,

“我就真要把这盆水泼到军报上了。”

这次,我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连自己都惊讶的、久违的娇嗔意味。

谢铮彻底愣住,随即,那紧抿的、总是显得过于冷硬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有些生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于无奈的、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他摇了摇头,终是叹道:

谢铮“……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话虽如此,他却松开了我的手腕,默许了我继续为他清理的动作,紧绷的身躯也似乎放松了下来。

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沉重与自厌,终于被这笨拙的互动和寥寥数语悄然驱散了些许。

酸涩与甜蜜交织成网,将我的心牢牢裹住。

他把我从“自我谴责”中拉出来,一如他当年在柴房,默默接受我那笨拙的包扎。

但这一次,我不再只会仓皇逃离。

自此之后,我们之间那层隔阂似乎彻底消融,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相惜在沉默中悄然生长。

他回府的时间似乎比往日稍早了些。

若是看到我在窗下灯前,对着那些市井账册和茶谱写写画画,他不会出声打扰,只会在门槛处略站一站。

有时,我会察觉到他目光的停留,抬起头,便撞进他深沉的眼底。

他并不移开视线,反而会踱步过来,状似随意地拿起一张我写的物料单子看上一眼,眉头微挑:

谢铮“宣纸?记账可用竹纸,便宜耐磨。”

或是,

谢铮“青瓷盏虽雅,但易碎。初开铺子,不妨先用厚实些的白瓷或陶器。”

他的建议总是务实甚至有些粗粝,却切中要害。

我会点点头,提笔在旁边备注,轻声应道:

“将军说的是,我记下了。”

这时,他通常会“嗯”一声,将单子放回原处,不再多言,转而处理自己的军务。

但我们之间流动的空气,却不再是冰冷的沉默,而是某种……安宁的共处。

上元灯节前两日,他傍晚归来,褪下沾了寒气的披风,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放在我的书案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

谢铮“路过市集,看着还算结实,给你放花灯用。”

我打开,里面是一盏极为精巧的六角宫灯,并非竹骨纸糊,而是用剔透的琉璃拼接而成,内里可放置小小烛台,灯壁上还用珐琅彩绘着栩栩如生的莲纹。

这绝非“路过市集”能随手买到的物件。

我指尖抚过冰凉的琉璃面,心头却泛起暖意,抬眼看他:

“很漂亮,谢谢。”

他正低头看公文,闻言只含糊地应了一声,耳根却似乎有些微红。

待到上元那夜,长街灯火如昼,人声鼎沸。

他走在我身侧,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替我挡开拥挤的人流。

猜灯谜时,我解了几个摊子上颇难的谜题,赢得一片喝彩。

摊主老先生笑着将一盏精致的莲花灯递给我,朗声道:

万能龙套“小娘子好才学!与尊夫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我脸颊顿时烧了起来,下意识地侧头看他,生怕他不悦。

却见他面色如常,甚至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了那盏花灯,转而递给我,声音低沉:

谢铮“给你的。”

他的指尖与我的轻轻擦过,带着温热。

我接过灯,心跳如擂鼓。

护城河边,放灯的人很多。

他护着我走到一处人稍少的岸边。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盏琉璃宫灯放入水中,轻轻一推。

烛光在琉璃壁内晕开温暖的光晕,顺着水流缓缓漂远。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诚心许愿:愿我能真正自立,不负此生;愿他能释怀心结,平安顺遂。

站起身时,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我,河面的灯火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

谢铮“许了什么愿?”

他问,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微微歪头,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俏皮,

“将军不如也许一个?”

他看了看河中星星点点的灯火,竟真的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普通的莲花纸灯,蹲下身,沉默而郑重地将它放入水中,目光追随着它漂远,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柔和。

回府的路上,月色清辉洒落青石板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喧嚣渐远,周遭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我的,掌心干燥而温暖,牢牢地包裹着我的指尖。

这份温暖,与他少年时冰凉的胳膊截然不同。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谢铮“以后……每年都来看灯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他掌心微微一动,反手更紧地回握住他,感受着他指腹粗粝的薄茧。

那是岁月与征伐留下的印记,也是他一路拼杀至今的证明。

想到他书房里的自厌,想到他为我挡拒圣意的强硬,想到他受伤后那句“值不上”……万千情绪在胸中涌动,最终汇聚成一股破土而出的勇气。

我停下脚步,拉住了他。

他随之停下,转身垂眸看我,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月光和沿途灯笼的光晕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

我仰起头,深深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着月色与灯火,也清晰地映着我有些紧张却无比认真的身影。

“谢铮,”

我唤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不再是那个疏离的“将军”。

他目光微凝,专注地看着我,等待着。

“我想开一间茶楼。”

我深吸一口气,将盘桓心中许久的念头完整吐出,

“不是以沈家女的身份,也不是作为前朝才人,就只是……沈清漪自己。用我自己的手,挣一份干干净净的生计,堵住那悠悠众口。你……觉得能成吗?”

他明显怔住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全部意图与决心,以及这份决心背后所代表的、想要挣脱一切束缚、只作为自己站立于世的强烈渴望。

他沉默了片刻,握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那力道甚至有些疼,仿佛怕这是梦,一松手就醒了,又像是内心经历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挣扎。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了然,有赞赏,或许还有一丝被我这份急于独立的宣言所刺中的、极细微的失落与痛楚,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全都化为了沉沉的、不容置疑的支持。

谢铮“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斩钉截铁,如同军令。

谢铮“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他的目光坚定,仿佛能为我扫清一切障碍,

谢铮“铺面、人手,若有难处,尽管开口。将军府……和我,”

他顿了顿,强调道,

谢铮“总是你的后盾。我看谁敢再多嘴半句。”

依旧是那般不容置疑的、甚至带着几分霸道强势的语气,却在此刻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力量。

我知道,他懂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应允,更是一种盟约。

他并非只是将我护于羽翼之下,而是愿意放手,并坚定地站在我身后,守护着我的梦想,一如守护着那个曾经卑微却从未放弃的自己。

“谢谢。”

我望着他,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眼底却有星光亮起。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快速地、略显笨拙地擦过我的眼角,那里或许有微微的湿意。

谢铮“傻话。”

他低声道,语气是罕见的温和,

谢铮“走吧,回家。”

“家”……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让我的心尖微微一颤。

我们再次牵手,并肩走向那座灯火通明的府邸。

它不再仅仅是象征权势或囚笼的将军府,更逐渐有了“家”的气息。

前路或许仍非坦途,但掌心相贴的温热和那份沉甸甸的“好”,让我深信不疑——冰雪终能消融,野草也能在废墟上迎来自己的春天。

而我们,终将在互相的懂得、扶持与守望中,真正地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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