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生第一次见到那个卖花姑娘是在天桥上,鹅毛一般的雪簌簌扑向她的赩炽红裙,赤色瞳眸像凛冬素白里燃起的一簇火苗,红与白碰撞交织。
第二次是在破败阴暗的茅草屋,昏睡的少女浑身是伤,被叛军随意扔到他面前。
那双淡漠的眸子终于泛起波澜。
沉默良久。
宿生我答应你们。
宿生放了她。
……
明明房内燃着喜庆的红烛,陵游却觉得空气冷得刺骨,她拼命握紧藏在袖间的匕首以抑制颤栗的手。
即将走到她面前的,是叛军拥立的新帝。
叛军的铁骑踏破京城,四处肆虐,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而她被带到这不知名的地方,成为了新帝的新娘。
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了红盖头。
她看着那张脸,一时觉得手上一僵。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不具名的情绪在脑内横冲直撞,她终于没忍住用尽全部力气在他脸上重重落下一道掌印。
陵游乱臣贼子!
宿生重新侧过脸来看她,忽然笑了。
宿生是啊,乱臣贼子。
他抬起手想做什么,陵游往后退去又被他按住脑袋,冰凉的指腹缓缓擦过她的脸,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他又带着她的手抓住那把原本打算刺向他的短刀,抵到了自己脖子上。
宿生那你怎么,还不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
他不是在开玩笑,刀刃划破肌肤,血色缓缓渗出,陵游手上一松,刀落到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有人粗暴地踢开门走了进来,玩味地叫了一个她没听过的名字。
“玄隐,什么动静啊?”
宿生站起来挡在她身前。
宿生兄长来得不是时候。
来人并不在意他冷漠的语气,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只是来看看,为兄送你这小新娘可还喜欢?哟,怎么还伤到了,没事吧?”
宿生不劳兄长挂心。
对方好像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随意闯入这位新帝的寝房宣示自己的无上权力然后又离开。
宿生俯身捡起那把短刀,转而望向她。
宿生东西留在我这,等你想杀了我时再拿回去。
宿生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他没走,但也没动她的打算,只是走到一旁的榻上躺下。
宿生出不去的,早些睡吧。
第二日有宫女送来上好的伤药,以及对方称她为——皇后娘娘。
她心情复杂地接过伤药。
一个家世不显、父母不怜,还拥有被人视作不祥之兆的红瞳的卖花女成了皇后,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撩起衣袖,上面全是人为的伤痕,花没卖出去时,爹娘看她不顺眼时……不知多少恶意,伴了她不知多久。
晚间宿生来到她住的宫中,拉过她的手臂瞧了瞧。
宿生你没上药?
陵游沉默地看他。
如今皇宫已被叛军占领,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的,一想到那些人所做之事她就犯恶心。
宿生我知道,我在你眼中也如他们一样。
她张了张口,最终没说话。
宿生只是你连伤都没治好,怎么找我报仇?
她想说治不好的,这具躯体已经被伤疤覆满了,她还想说不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但她看着这张脸什么也说不出来,沉默地低下头。
手臂上传来一阵清凉。
宿生不说话,便由我来给你上药。
陵游……
宿生头抬起来。
宿生你的眼睛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