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游的生活出奇地稳定下来。
以前她除了卖花、干各种杂活，还要面对各种恐惧的，闪躲的，唾弃的目光，而现在她很少再见到人。
见到最多的人是宿生，他从来没有露出过那样的目光。
还有一只不是人的兔子。
兔子很漂亮，雪白的毛发茸茸的，一双红色的眼睛像红玛瑙。
她经常坐在秋千上抱着兔子给她梳理毛发，兔子似乎也能感知她的情绪，安静地待在她怀里。
陵游你的眼睛……真漂亮。
这句话宿生对她说过，虽然她不大相信。
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不用面对那些让她自卑自弃的恶意。
她现在居然可耻地贪恋起这里的生活。
不远处响起脚步声，她刚要站起来就发现来的人是那夜闯入寝房的男人。
当时她只是看到他一瞬就被宿生挡住了。
“这不是皇后娘娘嘛？”
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陵游抱着兔子站起来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对方嗤笑一声：“怎么，我还能吃人不成？放心，我今日来只是想给娘娘看一样东西，喏。”
她看向他手上的纸张——卖身契。
……
是她爹娘签下的。
宿生兄长来了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
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熟悉的清冽气息萦于鼻尖，又挡在她身前。
对方没再多说什么，走了。
他忽然俯身将她轻轻拥住。
从小到大，她没被人这样怜爱地抱过，没有欲望，没有期盼，好像只是想给她一个拥抱、一点依靠而已。
她的眼前逐渐模糊起来。
宿生卖身契我会替你拿到，届时交给你，从今往后，你属于你自己。
宿生你会……自由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但她听到了。
她想她不会的。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来打扰过她了。
这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喝醉的爹狠狠推了一把，脑袋撞到墙上，自那以后便会常常忘记一些事。
忘记一些事……她忘记什么很重要的事了吗？
从床上爬起来，借着月光她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的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但好在写下的东西都还记得。
她刚要躺回去，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不是人的叫声。
她急忙跑到外面，最终停在一个池子前，手脚冰凉。
池子里浮着一只一动不动的兔子，它身上的毛发湿漉漉的。
…………
掐死兔子又将其扔进水中的宫女被处了刑。
陵游生了一场大病。
宿生好像跟她说了很多话，他说叛军如今已不敢肆意妄为，外面安定了许多，还有他让她不要怕。
他来得很勤，但他看上去明明有些忙，且不知道在忙什么，陵游觉得他明明不想当这个皇帝。
有一天他换了便服来到她跟前，说带她出宫玩。
她真的来到了宫外，外面的景象确实比之入宫前安定了不少。
天穹下起蒙蒙细雨，宿生撑着天青色油纸伞和她一起走在雨中，大街上人少了很多，她终于能大大方方地看向四周之景。
她悄悄仰头看向宿生。
两个不为世间所容的人，在雨中缓缓走向暮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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