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正是凉风送爽的时刻,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的走在防溃堤上。
朱志鑫背着双手,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流过的川水,它看起来是那么的宁静,但却是三年一溃、一年一泛,实在是令人相当头痛的一条河。
“济川。”他摇了摇头,低声的叹了一口气。
“总会有办法的。”看他面有难色,似乎心里相当不痛快,苏新皓忍不住劝了一句。
“是呀,总会有办法的。”朱志鑫回头对他一笑,“你还没想出办法来吗?”
苏新皓轻轻地摇了摇头,“想了几个法子,但都不中用,你呢?”
“跟你一样。”他难掩无奈之色,“雨季再来,水位又要涨高,这次不知道要淹到哪里,又要伤多少人命。”
“那我们现在赶快动工呀,我们一边建新渠道,一边想办法。”情急之下,苏新皓抓住他的袖子,“人呢?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朱志鑫说要来看看情况,苏新皓还以为会看见很多人忙着搬运材料、挖掘渠道,可是这却冷清得紧。
朱志鑫反手握住了苏新皓的手,“我没有人力、也没有财力,更没有朝廷的支持。”
“怎么会呢?皇上不是派你回江州治水?”怎么会没有朝廷的支持呢?
“皇上给了我一年的假回家探亲。”看着河水,朱志鑫忍不住感慨,“可是他并没有答应要整治济川,但若我可以提出整治济川的具体方案,证明济川非整不可,而且百利无一害,上早朝时说服各部大臣,或许他们就不会反对了。”
“江州水患这么多年了,整治济川是好事,为什么他们要反对?”苏新皓不平的说:“那些官懂什么?!你叫他们到江州来看看。”
“他们认为只要筑堤就能防洪,开凿渠道、分流济川,都是相当耗费国库的事。其实这想法错了,济川三年一溃、一年一泛所造成的损失不见得少了。”
“都是一些短视近利的昏官。”苏新皓愤愤的说。
“这些都是国家的栋梁,也是朝里的主流。”朱志鑫苦笑着说。
苏新皓看着他暗淡的脸,心里也有着深深的无奈,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朱志鑫心里有多么难过,因为他正不自觉的将苏新皓的手越握越紧。
“你在朝里当官,很不痛快是吗?”苏新皓温柔的问着。
“是不痛快,或许真是我不懂为官之道。”
“如果要同流合污才叫为官之道,那我宁愿你不懂。”苏新皓越说越小声,“你……你是个好官,很抱歉我以前对你那么凶。”说到后来,他已经声如蚊呜,不拉长耳朵根本听不见。
“知道是个好消息,原来我是个好官,你不说我还不晓得。”
“是好官,可却是个坏人!”苏新皓脸一红,“我不随便称赞人的,干嘛故意把话说的那么讽刺。”
“很讽刺吗?”朱志鑫一脸很无辜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听不出来。”
“朱志鑫!”苏新皓微怏的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倒给我开起染坊来了!别以为你写了几个烂故事来讨好我,我就会……就会感动!我才不信这一套!”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才说那也没什么意义。”朱志鑫有点不自在的继续说:“我用得着讨好你吗?”
没什么意义?!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苏新皓想哭!念头一起,眼眶一红,眼泪不由自主的就往下掉,他伸手想擦,却发现手仍被朱志鑫握着。“放开啦!没事拉人家的手干嘛!”
“干嘛又哭了?又是哪句话惹到你了?”
“谁哭了?是沙子跑到我眼睛里!”苏新皓转过头去,不给朱志鑫看见他的眼泪那么的多。
,“那一定是颗好大的沙子。”朱志鑫把他转过来,“我帮你吹一吹?”
“不要!”苏新皓用衣袖掩着脸,不跟朱志鑫的视线相对。“不要你管!”
“我不管?那你红着眼睛回家,我娘又要说我欺负你了。”到底娘是谁的呀?老是站在苏新皓那一边。
“我才不稀罕跟你一起回去。”
“那刚好顺了你的心意,我还有事走不开,待会儿让阿乐先带你回去。”
“为什么?”苏新皓手放下来,“你还有什么事?老夫人很挂念你的。”
“临海郡主找到了,你说我需不需要留下来?”这小孩儿也是个怪人,嘴巴上说不稀罕跟他一起回去,可是一听到他说不回去却又急了。
苏新皓的反应都老老实实的写在脸上,根本瞒不了人。苏新皓很挂念他,理由……他还得想一想。
“找到了?”苏新皓眨眨眼睛,“真的?我不信!”
“我也不信,不过他人都快到了,也不由得我不信。”他把余宇涵所说的话全部都告诉苏新皓。
苏新皓听完之后,眉峰轻轻拢在一起,“这怎么可能?他绝对不会是临海君主,一定有问题。”
朱志鑫听他说的笃定,不免好奇,他虽然也对这个郡主真假有所怀疑,但没有像苏新皓这样,光听描述就全盘否定对方是临海君主的身份。
“他为什么绝对不会是郡主?”朱志鑫发现自己居然想听听苏新皓的意见。
“他失踪了两年,音讯全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苏新皓狐疑的说:“况且,他为什么父亲一死就急着上京,被临姚县令收留的过程也太戏剧化。”
朱志鑫听了直点头,苏新皓说的跟他怀疑的一样。
“最重要的一点,他说他是临海郡主,他承认这个封号?如果是的话,他就绝无可能是李子贤。”
“这倒是有意思了。”朱志鑫兴趣盎然地看着苏新皓,“为什么承认这个封号,反而就不是郡主?”
苏新皓突然警觉到自己说的似乎太多了,连忙道:“其实我也不确定,只是这样觉得,没什么依据的。”
“是吗?我觉得你不像是会胡乱揣测的人,你说的话一向有依据。”朱志鑫听得出来苏新皓的言不由衷,他想苏新皓一定知道些什么。“我跟你提过临海君主叫李子贤吗?”
“当然有,否则我怎么会知道?”就算朱志鑫没提过也要硬说有。
“我确定我没有。”朱志鑫右手摸着下巴,上上下下的看着苏新皓,“会不会你原本的名字就叫李子贤?是溧阳王的独生子,当今身上的堂弟,封号临海郡主?”
苏新皓一听愣了一愣,好半晌后才突然爆笑出声,“天呐,你不会真的这样想吧?太好笑了,我怎么会是什么郡主?”他笑得肚子都痛了,“我如果是郡主,用得着当你朱家的奴才,受你这个少爷的气吗?”
“是不太可能,但并非绝无可能。”
两年多前溧阳王去世,几个月后苏新皓进了朱家,时间上说的过去,还有苏新皓所拥有的种种才能,就算是天资聪颖,也要花时间、下苦心去学,寻常的人家能吗?
而且苏新皓竟知道临海郡主叫李子贤,朱志鑫相当确定他没有提起过。
“好吧,我承认。”苏新皓止住了笑,认真的说:“我的确知道一些郡主的事,因为我服侍过他。”
“怎么我不太相信你的话?”
“真的。”苏新皓一脸正经的说:“不过当时我不知道我们老爷居然是溧阳王,他死了之后少爷不见了,大家也都四处分散,我才又被卖到朱家。”
朱志鑫点点头,“原来如此,你以前是溧阳王府里的奴才。”
“没错。”还好朱志鑫信了,否则他再问下去,苏新皓可不知道要怎么掰了。
“你还天生就是奴才命,走到哪都是奴才。”朱志鑫不相信苏新皓,他甚至还有种解释不出来的感觉,觉得苏新皓就是李子贤。
“就像你天生是少爷命一样。”苏新皓对他吐了吐舌头“我当然也可以天生奴才命,否则谁来伺候你?”
“我可从来没被你伺候过。”朱志鑫笑了笑,“既然你那么确定他不是郡主,那真正的郡主到哪去了?”
苏新皓耸耸肩,“谁知道,郡主他不想被人家找到,一定有理由的吧。”
“我倒挺想知道是什么理由。”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人才是李子贤,那么那个即将钦差行辕的郡主为什么要冒充?又有什么图谋?
“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苏新皓仰头看着他,带着些恳求的味道道:“你一定要证明他是假的,不能让他进京。”
“既然你服侍过他,那么就让你去认他一认,是真是假很快就知道了。”朱志鑫摸摸苏新皓柔软的秀发,将他那被风扬起的发丝顺到耳后。
“不成。”他轻轻咬着下唇,“其实我也没见过他,老爷将少爷一个人锁在大房子里,把他和所有的人都隔开来,也没有派人服侍他,我不过是帮他送饭、送东西而已,他长什么模样,我根本不晓得。”
“溧阳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真是李子贤,那个被锁起来、被迫与人隔离的男孩,就是这个老嚷这不要一个人的苏新皓喽?
“我不知道。”希望朱志鑫别再追问,否则他要哭了。
“希望有一天我能知道答案。”朱志鑫一手搂过了苏新皓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自己则默默的看着满天红橘的亮霞和流云。
他的苏新皓,又哭了。
苏新皓的脸埋在他怀里,轻声地说:“李子贤从没接受过皇上的诏封,这一点只有皇上、王爷和他自己知道,别人绝对不会知道的。”
朱志鑫轻轻的叹了口气,抚着苏新皓柔顺的发,心里暗叹,那你又怎么会知道?
除非,他就是李子贤,一个不肯承认自己有如此尊贵身份的固执小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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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这章怎么样?这章怎么样?
作者当时在码字的时候给我自己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