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噩梦的余威还残留在脑海,微小却真实的细节宛如尖锐的针刺入人心,让人窒息般的疼痛。
太子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二皇子下巴颏上流满了血,吃下去的是葡萄,吐出来的是沾满黑血的葡萄籽。
太子想起了许多事情,埋藏在记忆深处不愿意回想的事情,那是李承乾和李承泽的,不是太子与二皇子的,而是弟弟与二哥的。
春雨绵绵的日子里,李承泽总爱撑着他那把纸伞,跳过水洼,笑靥如花。笑声不似现在假心假意,而是清脆极了,穿透雨幕,听进了他的耳朵里。
在悠长夏日的黄昏,夕阳如同熔金般洒落, 二人肩并肩坐在御花园树荫下, 李承泽的手中把玩着风筝线,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那个夏天。
深秋,李承泽不让下人扫走落叶,任由落叶铺满小径,然后捡起最美的那一片叶子,轻轻夹入他的书页。那片叶子上写着,寒冬将至,暖春遂临。
寒冬里,月华影转,照在宫内结了银霜的青砖上,冷莹莹一片,窗外也渐渐开始飘起了雪粒,初雪落了下来。李承泽喊他出来堆雪人,给他戴上手套,指挥着他滚雪球,自己冻得红红的。
李承乾重重揉着自己的眉心,近来自己总是频繁地做这样的梦。不是梦见李承泽死去,便是梦见他小时候与自己一同玩耍的场景。
这些梦境交织进现实,使得李承乾如今再见到李承泽时,内心深处原本熊熊的恨意竟也有了熄灭的苗头。
就在李承泽推了他一把又将他拉回去的瞬间,李承乾又记起了那段回忆。
那个时候,护着他的人,是二哥。
因此,当二皇子说出“站得稳没用,得有人护着你”这句话时,李承乾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若你非二皇子,是我的二哥才好。”
李承泽闻言也是一愣,眨了眨眼,心中暗道,太子今日怕是又没带脑子出门。
李承乾又继续喃喃道:“二哥会送给我漂亮的叶子,会在冬日初雪降临之际喊我一起堆雪人。而二皇子只会费尽心机地算计我。”
“太子……是哪根筋搭错了位置?”
李承泽的手还保持拉扯的那个动作,听这个“傻瓜”弟弟突然煽什么兄弟情深,就忽然想起了那日王启年与范闲在抱月楼设计的连环套。
“你这是在套我呢?”李承泽失笑出声。
“看吧,二哥,你脑子里只有算计。”
“没有算计,如何磨就未来的帝王?”
二人凝视,看的认真,看的真切,看得清对方的眼底究竟是什么情感与心绪。
良久,李承乾长长叹出一口气,缓缓转身,搭上李承泽的手,“二哥,我等你的落叶,不必精挑细选就好,缺边少料也无碍,只要是你亲手拾起的。”
情感在此刻变得更加复杂,秋天的落叶,轻盈飘逸却又承载着万千思绪。
叶片上的字体遒劲有力,无论是写的人还是看的人,眼睛都越发地痛。
儿时情至臻,秋叶意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