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是将要遗忘的事情,那当然是越精彩越好,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他们连夜奔涉到最近的世界泡内,那本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先不说无人涉足吧,起码围绕周围都是些原始动物。
“啊,姐姐,这些大怪兽好高——”,黑鸽转头俯视着四处穿梭的小怪兽,“他们跑得比我还快!”
“那叫恐龙,语文课本里有......”
“我不太喜欢上学,周围人都不敢靠近我,好像生怕我下一秒倒在地上一样,”黑鸽撇了撇嘴,“我休学了。”
若伊将坐在地上休息的黑鸽拉起来,带着她往浓密的树林里走,“过树林,就是草原了,”这边的世界泡有些混乱,显然是大限将至的样子,她自然想速战速决。
黑鸽顺从地让她拉着走,一边不情愿地回头望着旁边的湖泊,“都是虫子,咬在身上很痒。”
“那我......带你飞起来?”若伊看了看天气尚好的高空,一面是雨,一面艳阳,显然这方世界是时日无多了。
黑鸽迅速搭上她的手,她们飘至上空,风裹挟着她们,如世界垂垂暮已的关爱。
“就像奶奶的手一样......”黑鸽低声说着,只有风听得见她的呢喃。
若伊正在前面拉着她飞,“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没什么——”黑鸽高声大喊着,忽的,她感到一阵笑意从喉咙口冒出来,没有缘由的,她笑个不停,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你再这样,我把你丢医院里给护士阿姨看着,”若伊降落到草原的地上,将还在上空的黑鸽一起拉下来。
黑鸽丝毫不畏惧,“我们就像泡沫一样在飘,完全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若伊无可奈何地指点她,“泡沫到高空会消失,下次想个好点的比喻,”气球也好,飞鸟也好,都是会死的事物,但显然,泡沫更显得脆弱无依。
“寓意不好,”若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些小事,但既然心中膈应,那便不是什么好事。
自欺欺人是对付无可战胜的命运的最好捷径,麻痹知觉,忘记苦难。
谁说若伊不能迷信呢?相反,她是最迷信的。
命运并非不能战胜,所谓“注定的一切”,只是懦弱者在未知的选择前驻足不定的安慰剂。
在从大局上看,纠缠的确是无法战胜的天灾,亦或是内灾,一场自第一代代行者离去起便无法偿还的高利贷。
但黑鸽不管这些,她的年龄尚小,只需在大人的羽翼下取暖过活,残忍地说,她的一生便是如此短暂的。
被纠缠缠上的孩子,不必面对那些苦痛,也早已失去那资格。
“我看见了好多草,他们有的都到我肩膀了!”黑鸽兴高采烈地薅下野花,“这朵给妈妈,那朵给爸爸......”
黑鸽将给爸爸的那朵花,连带着给爷爷奶奶的,隔壁李姨姨的,楼上林哥哥的,楼下白姐姐的一齐埋进土里。
她轻轻拿起给妈妈的那朵忘忧草。
“你......要真想给,还是早点回去吧,”以黑鸽的身体状况来看,她的母亲要是不担心也不必再付她那高昂的医疗费用——尽管医保有用,但在很多地方,钱是不可缺少的救命良药。
没钱的烦恼有很多,但两相比较,有钱人对于生活的苛刻更加严谨,是人类的生活标杆。
虽然一堆人都在标杆在弯着身子苟且偷生,但那没什么,在纠缠下,幸运比起钱财更加重要。
当然,有钱的死后有盛大的追悼会,没钱的就可以直接安息了,这也算是一种公平下的不公平,反正死者感受不到。
黑鸽摇摇头,“正因为出去那么可贵,我才想带点东西回去纪念,”她摘了两朵忘忧草,“我自己也要一份。”
想到这个,她又俯下身子摘了一朵,“你也需要,”黑鸽将花递到若伊面前,“多笑笑嘛,不笑会变老的。”
“我......”,若伊本想说她无需要清除烦恼,可瞧那花,她又侥幸地觉着忘记烦恼是多好的一件事——
连年的抗争,已经叫她身心俱疲,再加上好友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工作叠到她身上,有些吃不消,喘不下去。
好不容易出门转转,还被这孩子“碰瓷”了,“我收下了,”她将花插进头发上,又不知觉叹了口气。
“是忘忧,又不是多忧,你又叹气了,”黑鸽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收到花还那么伤心的,“你在想什么?”
看状况,还是要重启仪式,若伊暗暗琢磨着,“我在想我要不要也送你一朵。”
“当然要,”黑鸽理直气壮地回答,她贪婪怎么了?反正她也等不到报应。
周围的忘忧草被他们揪了个干净,从天空往下俯望着,明显秃了一片。
若伊又摘了朵插在黑鸽头上,黑鸽学着她把自己的无忧草也插了上去,她喜悦地叫道,“现在,我就有双倍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