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涂炭间，我下定决心，封印建木。
深夜。
雨别加完班，便佯装歇息，一边用心声说着什么。他听见空荡荡的回音，便知道时机不佳。
此时的若伊，正在睡觉。只是雨别又看不见情形，也仅当她是没反应过来——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若伊有时候不想说话，那就没人能撬开她的嘴。
还是那句老话，问都问了。
“我有件事想来探讨，”雨别顿了顿，他不会与人交流，也猜不透若伊是否会因此恼怒，故而又加了句“若是有事也无妨”。
雨别刚说完便后悔了，求人……好像不是这么求的，毕竟是他先开的口，于情于理，也当有个好态度。
但他着实是不知要怎么说来好。拉不下脸皮，又有事想问，左右为难下，心声不知不觉就传了过去。
无休止的沉默。若伊被迫重启她那刚刚睡下的大脑，“……什么事情？”
如今，若伊醒了，在雨别的心声轰炸下(夸张)。
她不算愤怒，知觉好笑，有什么能叫雨别大半夜来问他?总不可能叫她给他讲童话故事吧？也不是不行。反正隔着天涯海角，就算雨别知道她的黑历史，也传不到海渊来。
毕竟她本就睡得浅免得有组子大半夜不睡觉来刺杀她——毕竟一切皆有可能，防不胜防，上个若伊就是在人群里待了一辈子，结果临到头被揪出来参加「送别仪式」。
死得很冤，以至于她在临终前将所知的真相用力量留给如今的若伊，本是想叫她离开这是非之地，因此……
若伊加速向绝路狂奔，并创飞一众想对她图谋不轨的人，并优雅地从一个悬崖奔到下一个悬崖。
你别说，还真比赛车刺激，尤其是晚上和刺客面对面的时候。
“如果，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独自安宁，一条是承担责任，你选哪个?”
雨别为这件事烦恼了许久。他的心中已下定论，只是……他觉得理应询问若伊的意见——从过往的交流中，不难看出她的明朗，若是旁观者，想必也能提供一些意见。
尽管雨别心中的那杆秤已经偏移到一边去，但不妨碍对于雨别而言，若伊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说不清有什么特殊的，他只是觉着若是不说，心里就无法安宁，哪怕是听到若伊的一点主观意见，也是好的。
雨别或许只想听到若伊的声音，仅此而已。
他没有朋友，在外人看来，他的确没有朋友。只是……雨别不晓得和若伊是不是朋友，他不敢去问，便干脆不说了，单方面的挚友，已经很不错了。
可惜雨别和若伊都没有朋友，也没遇上过什么“前车之鉴”，因此，他们只是公事公办的交流。
假设工作有选择，那么和对方交流必然是最好的选项。双方的故事很多，又没有朋友，各自的思想碰撞起来，相互讨论政策改革和武艺兵器什么的，颇有怡然自得的舒畅。
“自然是第一个，”若伊没有任何犹豫，“如果别人阻拦你，那就砍了他/她/它。”
雨别无法砍光龙师。他与龙师争斗了那么多年，要是砍能解决问题，早就出手了——可惜持明无法繁衍，否则如若伊所言，砍了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若伊并非不知道雨别的顾虑，她只是在表明一个态度:对于若伊来说，她必定会选择承担责任，并且不顾他人劝阻。
她虽手辣，但心不是狠的。纠缠带来的灾难叫她深刻明白那些权贵根本是坐观成败，只有火烧到他们身上才显出几分急躁——
所以她送他们早点急躁，早点上路。反正等到火烧到他们身上，一样要死，不如叫他们先死罢了，有什么值得抨击的？
海渊日日夜夜都在生死存亡的线上狂奔，在这种局势下，用些狠的没什么问题，但要是套到没到生死存亡时刻的持明族身上，那就是个地狱笑话了。
不过，罗浮的确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只是持明族尚且抱有一丝我可以死，祖宗礼法不能没的执念——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雨别当然想这么做。
雨别盯着桌上的茶盏，不想喝茶，也不想睡觉，“持明无法繁衍，蜕生还需时间。”
问题是，建木带来的灾难扩散只需几年，持明蜕个生说不定都要几百年，到时候全喝西北风去也不现实啊——要是「巡猎」一箭下去，都不用醒了，无论是持明狐人原住民金人机巧鸟都可以睡一辈子了。
不用醒的那种。
但雨别是罗浮龙尊，人龙师犯错蜕生又死不了，他看着族人死去罗浮一团糟他也要被气到一并蜕生了——雨别败就败在道德底线高上。
若伊也提不出什么有效建议。一来她不是罗浮本地人，不知局势，二来她日日身心俱疲，着实分不出心思去理清楚罗浮复杂的人际关系。
最后，她无可奈何地说道:“那你还是另找别的朋友吧，我无能为力了。”
“我没有朋友，除你以外”，雨别沉默着，最后开口回答。
若伊想了想，安慰道，“无事，我也没有。”
于是气氛变得愈发沉默下来。
“那就……听凭你的心意去做，别留遗憾，”若伊补充道，“你心中肯定一杆秤，而且已经偏了。”
雨别一直在反驳第一个选项，也就是封印建木。要么，是他真的不想封印，这大概不太可能，根据若伊的观察，雨别是个越确定越要去反驳的性子，这大概要归功于龙师的教导。
雨别一直在考虑。为此，他夜不能寐，他愈是想用古海水淹没族地以封印建木，过往龙师的教导就在耳中不断萦绕。
他看得清大势。龙师也知道罗浮有难他们难逃其咎，但就是不愿意。
因为雨别会做决断。雨别只需要掌控大势，步步为营，而龙师提出要求，天天搞事，考虑得就更多了。
人都是自私的。哪个龙师愿意昧着“不守礼法”的良心去支持雨别?明哲保身才是王道，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只是利益和面子的趋势罢了。毕竟，这样的龙师才是大多数啊。
谁会想着不合群呢？就算封印建木有功，日后也会被同僚排挤，罗浮的功劳簿上也不会加一个小小的不知名的龙师的名字，吃力不讨好，还不如坐观垂钓，陶冶情操呢。
“嗯。”
雨别如是回道。
他不会想到这是一条死路。因为本就无解，也未曾期望着安稳走到头。
若伊不知要说些什么，倒像是要打仗一般，她苦思冥想，也回了句“保重”，别被龙师气得猝死，她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
有点恍惚……大概是熬夜熬多了的缘故，她可不能现在就猝死了，否则到时候纠缠怎么对付?
她可不希望她的下一世刚在海中出生就被迫“牺牲”。她是棋手，又何不是棋子呢？一个心甘情愿的，主观离去的棋子。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若伊瞧着窗外不变的黑夜，转身钻进了被子里去。她只是工作多，又不是夜猫子。
天黑得真快。
休息总归还是要休息的，反正明日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然后属下搬过来一堆公文……
这么想着，她疲惫地合上眼。
何时才能有人替代她的工作呢？真是人一直忧，没个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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