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苗无疆（一）

世人皆道，苗疆蛊术诡谲，毒蛇缠身，因而避之不及。可谁又曾知晓，这百年来的太平岁月，原是苗疆人以血肉之躯筑起的长城，默默守护着这喧嚣尘世。

“苗疆人，无好报，百年世道全被扰。蛊虫凶，毒蛇咬，苗疆从无好人道。”——上京孩童稚嫩的歌声，像淬了毒的银针，一针一针刺在苗疆人的心尖上。那童谣背后，藏着一部被遗忘的史诗。每一句轻快的吟唱，都是对守护者最无情的凌迟。

世人只见苗疆如今的阴翳，却未曾得见百年前的桃花源。那时的苗疆，山凝翠黛，水漾清波，落英缤纷处，是陶渊明笔下都未能描摹尽的仙境。直至那位自命“天子”的帝王踏足此地，他眼中容不得这片比皇城更自由、更丰饶的土地，誓要将它纳入版图。

可生于山野、长于风云的苗疆人，骨子里刻着“自由”二字，岂肯俯首称臣？

战火由此燎原。云国的铁骑与苗疆的巫蛊，缠斗百年。最终，苗疆虽未臣服，却已元气大伤。长老们以生命为引，唤来弥天黑雾，将故土层层笼罩。那雾气氤氲着决绝的悲怆，是守护，亦是囚笼——一个伤痕累累的民族，对外界最后的提防与祈求。

云国历184年，圣殿深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呼唤。

“苏！谨！艳！”

但见一个朱红衣、白头发的小女孩，踩着雀跃的步子奔来，裙裾翻飞如蝶，眼瞳亮过星辰。

殿门边，被唤作“阿谨”的女孩微微一颤。她墨发如瀑，衬得肌肤胜雪，一双狐狸眼天生带着三分潋滟，眼尾微扬，腕间银铃随着她的动作清凌凌地响。

“做什么？”她声音轻轻，像风拂过竹叶。

南灵兮献宝似的扬起手中古卷，颊泛桃花：“我学会灵魂契约啦！我们若结成契约，力量共享，岂不是如虎添翼？”她凑近，气息温热，“到时候，我们一起，让苗疆重新站起来，好不好？”

苏谨艳凝望着挚友炽热的眼眸，缓缓点头。铃音又响，似在应和。

古老的卷轴徐徐展开，南灵兮咬破指尖，血珠滴落。羊皮纸上沉睡的纹路骤然苏醒，泛起幽微光芒。她急急催促：“阿谨，该你了。”

苏谨艳垂眸，将染血的手指按上卷轴。刹那间，光芒大盛，一朵殷红如血的彼岸花，悄然浮现在她们左颊，为苏谨艳清冷的面容平添几分妖异，将南灵兮的灵动画卷点上一笔神秘。

“真好看。”南灵兮看得呆了。

苏谨艳唇角微弯，那笑意很浅，却让眼角眉梢都柔和下来。

“阿谨，明日我们就要去大祭司那里正式修习了。我养蛊，你饲蛇，就这么说定了！”南灵兮拉着她的手，展望未来，眼中光华流转，“将来……我们之中，一人为皇，镇守山河；一人为祭司，护佑子民。你……想选哪一条路？”

空气似乎凝滞了。苏谨艳望向远处缭绕的雾气，目光悠远。她腕间的铃铛静默下来。

“我还不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但无论在哪一个位置，我愿倾尽全力，换苗疆不再被误解，换我们的族人，能活得堂堂正正。”

或许前路漫漫，答案会在成长中，自行浮现。

“那就……祝我们好运！”南灵兮故作庄重，挺直了小小的脊背。

“别装了，”苏谨艳毫不留情地戳破，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冷峭，“你什么样子，我还能不知道？”

“你就不能让我装一会儿嘛！”南灵兮鼓起腮帮，圆眼睛瞪得更圆了。

“多学本事，少装样子。守护苗疆，靠的可不是耍嘴皮子。”苏谨艳转身向殿内走去，铃声复又响起，清越悠长。

“哼，知道啦！”

两个小小的身影，一红一素，渐渐融入圣殿深邃的阴影里。她们脸颊上的彼岸花，仿佛在无声燃烧，预示着一段即将由她们书写的新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