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月，青榆的银杏开始泛黄。
周五傍晚，校园广播放出他们新录的版头，末尾留白两拍，被林屿悄悄塞进一段心跳——扑通、扑通，像给整个学校按了播放键。沈知夏趴在窗台，听见对面教学楼此起彼伏的口哨，耳根发烫，却忍不住笑。
晚自习前，老徐抱来一摞信件：“广播站收的音乐合辑，知夏，你挑挑。”最上面一封牛皮纸袋，落款“A大广播影视学院”。她拆开，是复试通知书——时间定在十一月三日，地点：京城。
同一天，林屿收到本地音乐学院录音系面试短信：十一月三日。
两张薄薄的纸，像两列相向而行的火车，在夜色里同时鸣响汽笛。
二
周六午休，实验楼空荡。
知夏把通知书并排摊在阳光里，两张纸中间的空隙，像一条看不见的分岔路。林屿靠在门框，手里转着一支2B铅笔，笔尖划出一圈圈白雾。
“京城离这儿，高铁两个半小时。”他先开口。
“音乐学院，地铁直达市中心，十五分钟。”她答。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窗外秋风卷起碎叶，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像无数细小的质问。
林屿忽然伸手，覆在她手背：“去考吧，一起。”
知夏抬头，撞进他黑得发亮的瞳孔：“如果只有一个录取——”
“那就把风录下来，寄给另一个。”他笑，语气却认真，“让耳机替我们并肩。”
三
十月十五，校园秋季晚会最后一次联排。
老徐破例把舞台灯光全开，刺目的白炽灯照得台下空座像黑压压的浪。知夏站在麦架前，耳返里传来林屿的声音：“别怕，右耳有我。”
他们报的节目叫《给风写一封情书》。没有花哨舞美，只有一把吉他、一台旧四轨机、和两段交错的心跳。副歌第三遍，林屿按下LOOP键，舞台侧屏实时投影声波——蓝绿线条起伏，最后凝成一颗跳动的心。
台下爆发掌声，知夏却湿了眼眶。那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风的方向，可以由他们自己调音。
四
联排结束，老徐把两人叫到后台：“市电台有个校园原创征集，一等奖能进录音棚，去不去？”
林屿与知夏对视——录音棚，意味着可以刻出真正的唱片，可以把风声压成永恒。
报名表递上去，三天后收到回复：入围，但需提交完整母带，截止十月三十。
时间只剩两周。
五
晚自习取消，他们窝在实验楼，用旧设备一轨一轨叠声音。
知夏把广播站所有风扇搬来，对着麦克风吹出不同频率的风；林屿抱着吉他，在空白两拍里加进心跳——用电子听诊器录自己的，再录她的，最后叠成同步。
凌晨两点，整栋楼只剩安全通道绿灯。知夏趴在调音台睡着，耳机滑落，林屿弯腰替她扶正，指尖轻触她鬓角。睡梦里，她无意识地蹭了蹭他掌心，像猫。
那一刻，林屿听见自己胸腔里鼓噪的声响，比任何采样都清晰。他低头，把嘴唇贴在耳机外壳，轻声说：“第52次告白，风会替我保密。”
六
十月三十，母带刻完。
他们坐最后一班公交去市电台提交，车窗开一条缝，风把两人的刘海吹得乱糟糟。站台灯光忽明忽暗，知夏靠在林屿肩头，半睡半醒。公交刹车，她向前倾，额头撞他下巴。林屿嘶了一声，却笑：“录音里就差这一下真实碰撞。”
母带交进收稿窗口，工作人员递回一张回执。知夏捏着薄薄纸片，忽然伸手抱住林屿，声音闷在他胸口：“我们会赢的，对吗？”
林屿掌心覆在她发顶，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不管输赢，风已经记住我们。”
七
十一月一日，复试前最后两天。
学校特许请假，两人却选择留下。清晨五点，天还没亮，他们爬进后山废弃气象台。圆形平台结满薄霜，呼出的雾气瞬间被风吹散。
林屿带来那台迷你四轨机，接上便携音箱。知夏把耳机一人一只，播放最终完成的《给风写一封情书》。声波在旷野扩散，像给整个山谷按了播放键。
副歌结束，东方泛起蟹壳青。知夏从口袋掏出那片银杏叶，叶背密密麻麻写满数字——从1到52，每一次告白的日期。她把叶子递给他：“考完试，再一起往下写。”
林屿接过，却从背包拿出一张空白磁带，贴上一颗银色星星：“录下新的风声，再寄给彼此。”
日出第一缕光穿透云层，落在两人肩头。风从右边来，吹动他们交叠的指尖，也吹得磁带哗啦啦转动，像在为未来写序。
八
十一月二日晚，分别前夜。
教室灯火通明，却没人有心复习。知夏把耳机塞进林屿左耳，右耳留给自己，播放的是他们第一次录的demo——末尾空白还没补上，却带着青涩的滚烫。
林屿忽然伸手，在草稿纸上画坐标轴：横轴写“距离”，纵轴写“时间”。他在原点标下一颗心，然后笔尖一路向北，划出上扬的弧线。
“这条函数叫——”他顿了顿，声音低却笃定，“无论多远，风声都会回到原点。”
知夏接过笔，在弧线尽头画一只小小纸飞机：“等纸飞机落地，我们就再见。”
九
十一月三日，清晨六点。
高铁站在薄雾里苏醒。知夏背着简易行李，林屿拎吉他。检票口前，人来人往，广播循环播放列车信息。两人并肩，却都没有说话。
闸机开启，知夏转身，把耳机塞进他掌心：“左耳留给你，右耳留给我，中间是风。”
林屿点头，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顺着鬓角滑到耳垂，轻轻捏了一下：“考完试，原地见。”
列车呼啸驶出站台，像一条银色巨蟒钻进晨雾。林屿站在安全线外，把耳机戴上，按下播放——空白两拍后，是知夏刚录的新声音：
> "风从右边来，我听见你说喜欢我——
这次，换我先回答。"
十
同一时刻，两条不同的路，在地图上分岔，又在耳机里交汇。
风把告白吹向更远的地方，也把两颗心吹得近了一些，再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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