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一月三日·午后。
京城,A大播音楼。
沈知夏站在复试等候室,窗外悬铃木沙沙作响。她摸出手机,把耳机塞进右耳——左耳那侧早在清晨就留给了林屿。微信置顶是一条未读语音,时长两拍空白:00:02。她点开,电流沙沙,接着是少年压低的声音——
"风从右边来,我等你把答案说给全世界听。"
知夏弯起眼,把语音转存进收藏,备注:第53次告白。
二
同一时刻,本地音乐学院录音楼。
林屿抱着吉他,排在面试走廊。窗外银杏金黄,他低头调弦,指腹被秋风吹得微凉。耳机左耳传来知夏的呼吸声——她录给自己的"入场白",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林同学,别紧张,让风替你翻谱。"
轮到他了。推开门,三位考官端坐。主考教授指指墙角老式四轨机:"给你五分钟,用现场素材做一条'声音书签',主题——'告别与重逢'。"
林屿放下吉他,掏出手机,把知夏那条呼吸声导入四轨机;又打开窗,录了一段银杏叶被风卷动的沙沙;最后,他解下自己校服第二颗纽扣——瓷白色,带着体温——在桌面轻敲两下,像心跳。
混合,导出,三轨交叠,空白处留两拍。考官戴上耳机,眉眼渐缓。播放结束,屋里只剩风声的回响。老教授摘下耳机,第一次露出笑:"少年人,你把风压成了唱片。"
三
傍晚,京城飘起小雨。
A大复试第三关:即兴主持。题目抽签——《如果声音有方向》。知夏握着麦克风,抬眼望向考场顶灯,雨声在窗外伴奏。她深吸一口气,开口——
"各位老师好,我是青榆中学的沈知夏。今天,我想把声音调向南方,那里有座旧电台,频率FM 77.2,每晚十点,播放一阵风......"
她说到"风"字,右耳耳机忽然轻微电流,像是感应——林屿在那端按下实时播放键,把今天录的"银杏+心跳+呼吸"同步传过来。两拍空白后,微弱的风声掠过知夏耳膜,也掠过考场监听音箱。
考官们怔住。知夏眼底亮起光,声音更稳:"听见了吗?那阵风穿过七百公里,把告白吹到我耳边,也把今天的我,吹向未来。"
她鞠了一躬,耳机里风声停止,像有人轻轻按下"世界静音"。考场安静三秒,随即响起掌声。
四
夜归高铁。
知夏靠在窗,雨痕向后滑落。她给林屿发语音:"我考完了,风声很好听。"几乎秒回——
"我也一样。第54次告白,签收成功。"
附一张图:本地音乐学院初试通过名单,林屿,序号01。知夏把图片设成与他聊天的背景,然后合眼。列车穿过隧道,耳膜嗡鸣,她却觉得安心——那是风在往返。
五
十一月十日,结果公布。
青榆中学挂出红榜:沈知夏,A大播音系专业课第一;林屿,音乐学院录音系免复试直录。照片并排贴在一起,风把榜角吹得哗啦响,像掌声。
宋栩然站在人群外,冲他们竖起大拇指。他报了邻省师范,志愿栏里A大校徽被划掉,却写了一句:——"把风让给更需要的人。"
六
十一月中旬,晚秋最后一场雨。
实验楼广播站要拆旧装修,设备全数封存。知夏和林屿被老徐抓来做"临终盘点"。四轨机、旧磁带、已经发白的耳机垫......一件件蒙上防尘布。
到最后,只剩那盘写有"第48次告白"的母带。知夏捏着它,看向林屿:"留在这?"林屿摇头,从背包掏出两只空白磁带,把母带内容刻成两份,一份写上"To 右耳",一份"To 左耳"。
"带走吧,"他说,"以后要是吵架,就听风怎么说。"
七
十一月二十日,校园银杏一夜落尽。
气象台废弃平台,夕阳像被谁调低音量,温柔地橙。知夏抱着膝头,看林屿把迷你四轨机接上小音箱,插进那片刻满日期的银杏叶——叶脉被风吹得脆响,像天然沙锤。
他按下REC,对她说:"给你听新的风声。"
知夏闭眼。耳机里——
1. 他们第一次合录的吉他
2. 复试考场那阵七百公里外的雨
3. 银杏叶沙锤
4. 刚刚她自己的心跳——被他实时采样
四轨混缩,空白两拍,然后林屿开口,声音轻得像落日:
"第55次告白——
等风把你送回我身边,
我们就把'以后'录成专辑,
A面叫'告白',B面叫'回答',
中间没有空白,只有并肩。"
知夏鼻尖发酸,却笑得明亮。她掏出那片写满1-52的叶子,在53后添上今天的日期,然后递给他:"继续写,好不好?"
林屿接过,反手贴在自己胸口:"好,用余生。"
八
十一月三十,青榆初雪。
全市中学校园广播联播日,老徐把最后一小时交给"毕业生告别档"。知夏坐在麦架前,林屿抱着吉他,像回到最初的午后。
节目末尾,他们同步按下PLAY——新的完整版《给风写一封情书》通过全市电波送出:从青榆到邻县,从海岸线到山脚,几十万只耳机里,同时响起那两拍空白。
然后,知夏开口,声音清澈——
"我是沈知夏,我在这里,把风的方向调到——未来。"
林屿接话,嗓音低哑——
"我是林屿,我在这里,把告白压成唱片,寄给每一个'以后'。"
两拍空白,被初雪落地的沙沙填满;随后,是两人同步的心跳——扑通、扑通,像给整座城按了播放键。
九
雪落无声,却覆盖所有离散的担忧。
节目结束,设备一盏盏熄灭。知夏摘下耳机,伸手替林屿拂去肩头的雪。他低头,额头抵住她额头,呼吸交缠,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
"第56次告白,"他轻声说,"不再靠风,靠我。"
知夏踮脚,吻落在少年冰凉的唇角——很轻,却比任何风声都重。
"回答收到,"她笑,"以后,请多指教。"
十
初雪停,夜风把云吹散,露出清亮星群。
实验楼门口,老徐正在锁门,看见他们牵手出来,吹了声口哨:"年轻人,别把风雪当借口,记得准时回校拿毕业证!"
两人相视而笑。雪地把脚印映得清晰——一对并肩,一对交叠,像四轨机里永远同步的声波。
风从右边来,吹起他们相握的指尖,也吹得校园广播杆上的红旗猎猎作响,像给整座青榆按下"永远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