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比想象中来得要快,还没等我亲自去找,五条悟这家伙就亲自送上门来。“哐”医务室的大门被猛然撞开了,从外面冲进来的白发青年对此毫无悔意,反倒是带着几分得意洋洋的四处环视,最后才将目光定在我身上。“硝子!”他的口吻像是足足有八百年没见过活人,一时间我都快分不清楚谁才是久别重逢应该激动万分的那个。“干什么?”“硝子!!!”他又喊了一遍,叫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了药,又或者是在开什么不明所以的玩笑,但一想到面前这位不过是一个幼稚的青春期小鬼,我就不得不强压着肚子中翻涌着的无名怒火,怀抱着年长几十岁的智慧和修养心平气和的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硝子啊!!!!”这家伙甚至加重了语气。我顺势从一旁的桌上抄起一只钢笔,向他的方向用力掷去,这一串动作娴熟到连我自己也觉得惊人。我本以为会听见钢笔撞上壁障然后掉落地面的闷响,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却是五条悟的嗞哇大叫,尽管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在其中。“你关了无下限?”五条悟嬉皮笑脸的捡起笔,拿在手上把玩着,并不回答我而是岔开了话题:“我和灰原打赌你绝对忍不过第二回合,什么嘛,硝子你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啦。”“我一向如此。”我暂且忽视他的揶揄:“你现在能有闲情来玩这种无聊透顶的游戏,不是翘班了吧。”“怎么这么说!明明是我效率高提早解决了所有问题才对。”“他们能让你闲着?这么好用的劳动力不应该使劲压榨吗?”“对啊,不过我拒绝了。”这的确像他的行事作风,但在我记忆里五条并不是一个讨厌工作的人,相反我总觉得他乐在其中,况且就这样直接的拒绝肯定会给他带去不少他所讨厌的麻烦,至少一顿训斥必不可少。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子的心思并不如我所想的那般好猜度,只能装作轻描淡写,慢慢试探他所想:“有什么打算吗,还是就为了来捉弄我。”“就是为了来捉弄硝子你啊~”五条悟贱兮兮地看着我笑,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也不收敛:“不过我一开始是想找杰的,但是他的电话打不通,后来碰到灰原,他告诉我杰出任务去了。”“哦对了,硝子,等见到杰帮我带句话……”我和五条悟的交流失败的彻底,我所有的计划和话术被他莫名其妙的玩笑击得粉碎。但也不是完全无效,至少我知道了这个单细胞生物并非对自己和杰之间诡异的距离无所察觉。就在五条悟前脚迈出我的诊所门后,我的手机就开始疯狂响铃,来电显示是夏油杰,他说要请我喝杯咖啡。在走进咖啡馆前我就暗自下定了决心,这次交谈绝不能重蹈覆辙。来到室内,室内弥散着咖啡的醇香以及一种独属于午后的慵懒静谧。我一眼就看见了他,他独自坐在一片阳光照射不到的隐蔽里,面前放着已经见了底的咖啡。“好久不见啊,硝子。”他见我走近向我挥手,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如果他真能够像他所表现出的那般轻松自如就好了,我暗想。“悟刚刚来找我,说你去出任务了,所以,这么快就结束了?”我指了指他面前的咖啡,明显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远长于通话后等待我的时间。“我没有出任务。”“?”“翘班了。”“你?”他大概料到了我会惊讶,不等我继续追问就自顾自讲着:“我只是,有点迷茫,我没法一如既往的相信自己的选择。”他收住了笑容,露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既不像是纠结挣扎的痛苦,又不是平日的自信,而是像一个犯了错的小男孩,却带着暮年老人的无奈。
他的状态与我想象中不同,我本以为会看见他的迷茫与挣扎,而并非如今这样的满怀愧意。
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一种让我不安的可能性从心底升腾而起。无言,只能木木然点头。
“硝子?”
他想让我说什么呢,告诉我这点,究竟又是想得到怎么样的回答。
“硝子?表情好吓人啊。”夏油杰指指我,脸上又挂起熟练的笑容,“对了,你说悟刚刚来找过你,这家伙没事吧。”
“担心他才有问题,他光明正大翘了班来搞莫名其妙的恶作剧,简直和你一个德性,还有就是……”悟的原话花了大量口舌来讲述最新的电影有多么精彩,并且表示如果我和杰特别想要跟着去的话他很乐意买单。一面说着也不是非要来一面又不忘记叮嘱我不要迟到。我对他支离破碎的语言重新组织,拼凑出一个完整清晰的邀请。“……他说想请我们今晚一起去看电影。”我向夏油杰转述了悟的意思。
想象中的犹豫并没有出现,杰很爽快的当应了,可是之后就不再说话。
我一头雾水,明明是他叫我来的,可是现在却一言不发,而这本该是我主导谈话的好机会,我却在静谧中继续沉默,等待着他的下文。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翘了班以后不用通知我,我不像你们这么闲。”我起身要走。
“硝子,今天你意外的有耐心,往常你会在一开始骂完就走。”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笑意。这家伙就像是在和悟唱双簧,合着来气我。
“受虐癖啊你!”
这场电影将是转机,是一把斩断过去的利刃,又会是重新雕琢因果的刻刀。离开咖啡馆时我为轻而易举得到这样的机会而高兴,全然不知那场电影将会无人赴约。
夏季是咒灵横行的季节,温热而潮湿的环境孕育出无数黏糊糊湿答答的哀怨。因而所产生的咒灵大多不强,却源源不断,就像夏日夜里驱之不尽的蚊虫,造不成巨大的创伤,但也会留下瘙痒难耐的红肿。
正因如此,我的小小诊所常常人满为患。
那日傍晚正是这样的情形,尽管各式各样的伤势我都能得心应手的应付,但不断增加的伤员还是让我忙的焦头烂额,熟悉的疲惫感又席卷全身,这时候就不得不痛骂被悟称之为烂橘子的上头,实在是可恶的剥削阶级。
我没法从工作中支身去赴约,但转念一想这样反而给那两个家伙营造了他们的的相处时间,或许他们能自己爽快将问题解决,或许效果会比有我在场时,二人虚情假意的交往要好得多。
“你不去了?!!”尽管只是听见声音,我仿佛已经看见了电话那头五条悟炸毛后一下窜起来的样子。
“我说了我很忙,你和杰去看吧。”
“我改天!”
“就今天,下次你俩想翘班不会那么容易,我也想另约人去看。”
“谁啊?硝子你还谈恋爱啦?”
其实只是为了让悟和杰一起去看电影而随口扯的谎,没想到这小子的关注点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一时语塞,于是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意味深长的怪叫。
“那我也不去了,我现在突然很想大开杀戒,拜拜,硝子。”
不等回话,耳畔就只剩下挂断后系统嘟嘟的提示音。
我心凉了半截,差点忘记了悟的小孩子脾性,原本看来唾手可得的转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这都是因为我以忙碌为借口,实则是因为内心的不安而后退的那半步。
不安,的确,这种心悸而慌乱的感觉被时间不断放大,直到我无法假意忽视为止。我再一次审视两次会面,来找出所有让我不安的地方。
悟举止的怪异,杰行为的反常,都指向一个可能的事实——或许在这场二周目的游戏里,我不是唯一的玩家。
如若果真如此,我们本就背负着各自的命运,我该如何来改写这“新”的人生?
而这又会是多么无用而荒谬的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