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围猎场褪去了昔日的喧嚣,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肃杀的风声。沈喻初策马独行,马蹄踏过厚厚的落叶,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皇帝的话语犹在耳边:“万事之夜,国家以大局为重。”
老地方——溪水边那片被高大古槐环抱的空地,就在前方。月光惨白,穿透稀疏的云层,将树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周储皓果然在那里。
他背对着沈喻初来的方向,负手而立,依旧是一身素白,身形挺拔如松,仿佛不是身处危机四伏的敌国猎场,而是在自家后花园赏月。听到马蹄声渐近,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疲惫的平静。
“你来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落入沈喻初耳中,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沈喻初勒住马,翻身而下,动作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没有靠近,隔着十步之遥,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周储皓脸上。
“周储皓,”沈喻初开口,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为什么?”
没有寒暄,没有迂回,直指核心。这个“为什么”,包含了太多:为什么欺骗?为什么利用?为什么要将他们的过往碾作尘埃?
周储皓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沈喻初,投向远处黑黢黢的树林,仿佛在回忆什么。半晌,他才轻声开口,声音飘渺得如同叹息:“记得吗,喻初?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遇见你。”
记忆的闸门被强行撬开,带着血腥味的现实也无法完全淹没那曾经的鲜活。
那是多年前的初夏,阳光正好。各国王公子弟齐聚千秋国围猎场。少年沈喻初意气风发,一心想拔得头筹。他追逐一只罕见的白鹿深入密林,却在溪边撞见了同样追逐白鹿而来的周储皓。
两人几乎同时搭箭瞄准了惊慌失措的白鹿。
“喂!那是我先看到的!”少年沈喻初扬声喊道,带着世家子弟的骄矜。“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
对面的少年一身猎装,眉目如画,眼神却沉静得不像个少年人。他放下弓箭,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白鹿通灵,见者有份。不如比一比,谁先射中它耳边的枫叶,又不伤它分毫?”
沈喻初被这新奇又刁钻的提议激起了好胜心:“比就比!”
结果自然是沈喻初输了。他射中了白鹿后腿边的树干,而周储皓的箭,精准地擦过白鹿耳边那片火红的枫叶,叶片飘落,白鹿受惊跑开,毫发无伤。
“你赢了。”沈喻初有些懊恼,却心服口服。
周储皓走过来,捡起那片枫叶递给他:“送你了。我叫周储皓,炙国的。你呢?”
“沈喻初,千秋国沈剑山的儿子。”少年接过枫叶,觉得眼前这人有趣极了。
同样是这片空地,夜晚篝火熊熊。其他人都已回营,只有他们两个偷偷溜出来。也是找些乐子
“当将军有什么好?整天打打杀杀。”少年沈喻初枕着手臂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繁星。
周储皓坐在他旁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火光映着他俊秀的侧脸:“保家卫国,开疆拓土,不正是男儿志向?”
“嘁,”沈喻初撇嘴,“我觉得当个游侠儿才痛快!想去哪儿去哪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多自在!”
周储皓笑了,笑声清朗:“那等你当了游侠,记得来炙国找我喝酒。”
“一言为定!”少年沈喻初伸出手掌。
“一言为定。”少年周储皓的手掌与他重重相击,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作者凌晨睡不着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