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希指尖冰凉,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催缴单,站在“寰宇集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也映出她苍白憔悴的倒影——曾经熠熠生辉的时家大小姐,如今只剩下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裙和眼底强撑的倔强。
一个月前,父亲时正南投资失败,从时氏集团顶楼一跃而下,留下巨额债务和一个躺在ICU里靠机器维持生命的母亲。昔日门庭若市的时宅被查封,亲朋避如蛇蝎。唯一的“生机”,竟指向了那个几乎摧毁了时家的男人——寰宇集团总裁,黎灰。
电梯无声地攀升至顶层总裁办。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雪松香和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秘书将她引至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门前,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推开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纯黑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仅仅是背影,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他似乎在看脚下蝼蚁般的城市,又或者,只是在等她。
“黎先生。”时希的声音有些干涩,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黎灰缓缓转过身。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十年未见,他身上属于少年的最后一点痕迹已彻底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商界巨鳄的深沉与锐利。深邃的五官如同精雕的寒玉,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幽暗冰冷,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他薄唇紧抿,目光落在时希身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冷漠,扫过她褪色的裙角,掠过她眼下疲惫的青影,最终定格在她强装镇定的脸上。
“时大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淬着冰碴,“稀客。来替时家还债?”他缓步走近,昂贵的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时希紧绷的神经上。
时希挺直了背脊,忽略心脏处传来的钝痛。“是。”她直视着他冰冷的眼睛,将那份催缴单放在他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黎先生,我知道时家欠寰宇的数目巨大。我父亲…已经付出了代价。现在,我只求您高抬贵手,宽限一些时日,或者…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黎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他绕过办公桌,走到时希面前,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要后退一步,但她死死忍住了。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股冷意,近乎轻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迎上他深渊般的视线。
“十年前,你父亲在商场设局,让我黎家几乎破产,我父母在赶去求援的路上车祸身亡的时候,”他声音平静,眼底却翻涌着时希看不懂的暗涌,“谁给过他们机会?”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带着惩罚的意味。
时希的下颚传来细微的疼痛,屈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知道那段公案,父亲至死都坚称那只是正常的商业竞争,车祸更是意外。可面对黎灰眼中刻骨的恨意和冰冷,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
“那是我父亲的错,与我母亲无关。”时希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依旧倔强,“她现在躺在ICU,每天需要巨额费用。黎灰,你要报复,冲我来。放过她,行不行?”
“冲你来?”黎灰低低重复,手指松开她的下巴,却沿着她纤细的脖颈缓缓下滑,冰冷的触感激起她一阵战栗。他俯身,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比:“时希,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冲’的价值?这副落魄千金的身子?”
屈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时希的理智,她猛地扬手!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办公室响起。
空气瞬间凝固。
黎灰偏着头,白皙的侧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他缓缓转回头,镜片后的眼神陡然变得危险而阴鸷,像被激怒的猛兽。时希手心发麻,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知道自己闯祸了。
“很好。”黎灰的声音低得可怕,却蕴含着风暴。他猛地抓住时希打他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将她狠狠拽向自己。时希踉跄着撞进他坚硬冰冷的怀里,鼻尖充斥着他身上浓烈的雪松气息。
“看来十年的养尊处优,还没磨掉时大小姐的爪子。”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仰头看他,两人呼吸近在咫尺。“既然你这么有‘价值’,那就用你自己来抵债。”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她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唇,眼底掠过一丝时希无法理解的复杂暗芒,随即被更深的冷意覆盖。
“做我的女人。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直到我认为,时家欠我的债,还清了为止。”他松开钳制,像丢开一件物品,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命令,“签了它。”
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协议被甩在时希面前的桌上,冰冷的白纸黑字如同卖身契。
时希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她看着黎灰脸上那刺目的红痕,再看看那份协议,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她还有选择吗?ICU里的母亲,催命符般的债务……
就在她指尖颤抖着要触碰到那份协议时,黎灰桌上的内线电话突兀地响起。
黎灰皱了皱眉,按下免提,秘书的声音传来:“黎总,时小姐母亲所在的医院刚打来电话,说…说时夫人的情况突然恶化,急需进行紧急手术,费用……”
时希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母亲……她唯一的支撑……
黎灰的目光从时希绝望的脸上移开,看向电话机,沉默了几秒。那几秒对时希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知道了。”黎灰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切断了通话。
办公室再次陷入死寂。时希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无声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她闭上眼睛,认命般地去拿桌上的笔。
“滚出去。”
冰冷的三个字砸了过来。
时希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黎灰背过身,重新面向巨大的落地窗,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疏离的背影。“带着你的眼泪和可怜相,滚出去。”他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手术费我会让人处理。至于你……”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洗干净了,明天晚上八点,到‘云顶’别墅等我。记住你的身份,我的‘所有物’。”
时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的。屈辱、绝望、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撕裂。黎灰最后那句话像烙印一样烫在她心上——“我的所有物”。
秘书递给她一张支票,数额正好覆盖母亲的手术费和短期费用。她麻木地接过,指尖冰凉。
走出寰宇大厦,外面阳光正好,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她抬头仰望那高耸入云的顶层,黎灰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玻璃之后。
她紧紧攥着那张支票,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为了母亲,她别无选择。她踏上了那条用自己换取生机的荆棘之路。
而在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内,黎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渺小、倔强又脆弱的身影踉跄着融入人流。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指痕,眼神复杂难辨。愤怒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深埋已久的东西。
桌上,那份冰冷的协议旁,放着一个极其陈旧、与这奢华办公室格格不入的廉价棉花糖钥匙扣,糖丝部分早已褪色发硬。那是十年前某个夏夜,一个骄傲如天鹅般的女孩,随手塞给角落里沉默阴郁少年的“施舍”。他一直留着,像是留着某种耻辱的印记,又或是……别的什么。
复仇的序幕才刚刚拉开,猎物已经入笼。只是,这场以恨为名的交易里,最终被囚禁的,会是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