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织思绪万千,她来到窗前,眺向远方,一大片灰白的云彩正将蔚蓝的天空分为两份,就好像她和冰河此刻的心情一样。
当她答应在与教皇的谈判结束之后就给予冰河他们雅典娜的圣斗士的称谓时,那少年就好像被老师表扬了的学生似的,欢天喜地地从书房中跑出去了。
但是只有她知道,他们也许,是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的。
瞬温柔又善良,哪怕她城户纱织的的确确就是在拿他当战斗机器,他也会忍不住回来伴随在她身边,况且他的老师代达罗斯被教皇杀害的仇恨,已让他毫无退路;而冰河,她本以为他是这几个少年当中最难啃的硬骨头,却想不到他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这反而给了她拿捏他的机会。
那么剩下的人就可以说是完全不值一提了。
如冰河所言,他的好兄弟们既然都是重义之人,那又怎会看着亲友走上战场而自己却坐在一边喝茶看戏呢?甚至她可以想像出来,若是她只带着冰河和瞬踏上圣域,其他人必然也会跟随前往。
银河擂台赛后,以邪武为首的五位战败的青铜圣斗士黯然返回自己的修炼地去了,他们在纱织面前发下重誓,要重新修行,直到成为独当一面的战士为止。
这也意味着他们会继续在如地狱一般的地方随时失去生命,除非……
可是比起邪武这群人来,更让纱织怀疑的是那几位在银河擂台赛上表现出色的少年,毕竟有哈迪斯的灵魂保护,他的人间体肯定会比普通人更强悍一些。
为了尽快找到哈迪斯,她必须首先拿这几个人开刀,既然他们有人愿意陪她去圣域冒险,那么何不就成全一下呢?
还有那个女神……纱织闭上眼睛,想起了城户光政和他的那个美艳绝伦的情妇来。果然,她不会放过她,她也在等待机会,等待那个让智慧女神臣服于爱与美的女神权威下的机会。
爱神的腰带是连天帝宙斯都无法抵抗的存在,要是还有人能够不受影响,那就是阿佛洛狄忒所受到的最大耻辱。
纱织忽然觉得自己能看清光政身边的女人的脸了,没错,正是……
她恍惚间又想到了在美神像下面呆着的冰河,那尊神像就好像他的避风港一般,但却又将他拉向更深的深渊。
冰河,你知道吗?你也许只是你妈妈的一枚筹码。
神话时代,雅典娜同情过被盖亚遗弃的孩子厄瑞克透斯,可现在,相同的感觉又从女神的心中涌了上来,那是对冰河的怜悯。
这个男孩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包括让他爱上自己,也是爱神赠与智慧女神的一份厚礼。
书房的门轻轻响了一下,在得到了纱织的许可后,海豚座美衣走了进来。
“我有话想带给嘉米尔的穆先生”,纱织打开抽屉,取出一封信来递给美衣,“让他看准时机,去告诉五老峰的老师,我要回到圣域去了。”
她不信这一招会唤不回那个在五老峰种地种上了瘾的天龙座少年来,身为被怀疑身份的对象,女神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放过他呢?
不过,纱织还是决定保护冰河,既然他不是哈迪斯的寄存体,而是阿佛洛狄忒送给她的礼物,她又怎能不好好爱惜呢?
智慧女神和爱神,谁会先陷进去还不一定呢!
然而就在美衣准备与负责传递消息的仙后座艾尔达通话时,这位圣斗少女已经再度来到了城户公馆,她带来了一个所有人都期盼已久的消息——圣域的教皇,回信了。
这是一封言辞恳切又诚心实意的回信,正是教皇的这种态度,让纱织和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得到了少许安心。谁都不想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能看到和平谈判的曙光,自然是让人高兴的。
瞬将射手座黄金圣衣带去了古拉杜财团疗养院,那个在与白银圣斗士作战时骨折的少年,天马座星矢,正在瞬的照料下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星矢是参加银河擂台赛的十个少年中唯一一个射手座的人,在与一辉等黑暗圣斗士战斗时又得到了射手座黄金圣衣的保护,现在,由他来暂时继承这件黄金圣衣似乎成了大家默认的事。既然未来有可能会与小宇宙常态七感的黄金圣斗士交手,那么女神的阵营中,尽管圣斗士的实力关键是小宇宙觉醒的程度,但至少拥有黄金圣衣装备的人,能多一个是一个吧。
“教皇已经回信了,事已至此,要是我和瞬都在的话,星矢他一定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冰河边说边从黑色的轿车上走下来,纱织、美衣和抱着一捧花束的星晓玲也先后下了车子。
他们朝古拉杜疗养院的骨科病房走去,在前往圣域之前,大家还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一起商议。
“那当然是因为古拉杜财团的人无力保护这黄金圣衣,所以交给你最安全也最合适呀!”
瞬的声音从病房中飘了出来,看样子是在解释为什么射手座黄金圣衣会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纱织走到病房门前的脚步停了下来,那虚掩的房门露出了一条空隙,屋中少年的大呼小叫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门外的四人耳中。
“搞啥啊!为了这黄金圣衣,我好几次差点挂了,我不想再看到它了!”
“星矢,不要这样,你可是要继承它的人……”
“开玩笑!我不想再为它玩命了!”
十三岁的少年大喊了一声,重重地一脚踹在了黄金圣衣的箱子上。
透过微微开启的门缝,纱织看到艾欧罗斯的遗物猛地震了一下,接着朝后倾倒下去,滚落到了地板上,那本来紧闭的箱子盖也随之裂开了一道缝。
“啊!痛!痛!痛……”
病房中后来又响起了什么声音,纱织没有听到,她微微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美衣紧紧地跟在纱织身后,另一边的星晓玲则把花束往冰河手里一塞,说道:
“天鹅座哥哥,你还是自己进去吧,我们好像不适合来这里。”
她说完便追着纱织和美衣的踪迹而去。
冰河面色尴尬,他本想叫住那三个姑娘,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了下去。他回头瞥了一眼瞬他们所在的病房门,然后拿着花束奔向护士站。
“这些暂时在这里放一下。”
少年匆匆地跑开,当他追到疗养院门口时,只见美衣和星晓玲在小声嘀咕着些什么,而纱织已经不知去向。
“纱织小姐呢?”
冰河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旁边的美衣回答道:
“她说去附近走走,让我们别跟着。”
“我去找她!”
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大小姐一个人到处闲逛?万一教皇又派来了刺客呢?
冰河凭着直觉转过了一个街角,看到纱织的身影正朝马路对面的公园走去。
他的眼睛片刻都没有放过她,远远地跟着她走了一会之后,那少女来到了一座喷泉跟前,坐在了池台上。
上午的阳光温暖明媚,透过高大的树木和葱郁的枝叶,将斑驳陆离的光点洒在大地上。也许是因为工作日的缘故,公园里面看不到多少人,只有喷泉不断涌出的水珠,带着一身晶莹,在阳光下欢乐地歌唱舞蹈。
冰河在一棵大树后面默默地站了一会,他有些愧疚,但却不知如何上前安慰纱织。
艾欧罗斯,射手座黄金圣斗士,对于纱织来说一定是位意义非凡的人物。他不光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么多年以来,那附着在黄金圣衣上的战士的英灵,一定也在守护着她。
到底,还是有些草率了……
金发少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树林中的新鲜空气,又过了一阵子,他朝不远处的自动售货机走去,投下几枚硬币之后,他选择了两桶冰镇汽泡水。
此时已经步入秋季,可天气依然炎热。
冰河信步来到纱织身边,将一桶汽泡水递了过去。
“给你。”
他温柔地注视着她,就像是在期盼着自己也能成为她宁静的港湾那般。
紫发的女孩似乎没有意外冰河的到来,她接过那罐汽泡水,放在脸上冰了冰。
“大小姐你还记得吗?”冰河打开汽水罐抿了一口,“这个口味的你最喜欢,小时候总是把它当成给我们的陪玩奖品。”
纱织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拉开罐盖,将汽水送到唇边。
冰河在她身边慢慢地坐了下来,慎重其事地说道:
“对不起,黄金圣衣……我不该……”
他的话还未说完,纱织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看起来很难过是吗?”
“……你就别故作镇定了”,冰河叹了口气,将汽水放在一边,“给了谁谁会不难过呢?毕竟艾欧罗斯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
说话间,他看到了一圈水色在少女的眼中漫了上来,顿时,少年心中涌现出一股慌乱的感觉。
“别、别哭”,冰河忍不住将手覆在纱织的手上,“你还有我呢!”
他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抽出一块巾纸来,想要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就算他们都不去了,可我那天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是愿意和你在一起的。”
“看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
纱织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也放下了手中的汽水罐,接过冰河的巾纸来在眼角上轻轻按了按。
不了解的人都会觉得天鹅座冰河清冷淡漠,但他的温柔体贴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纱织并没有忘记,那是她坠崖之后,当别人的关注点都在昏迷不醒的天马座少年身上时,只有冰河一人在关心她有没有受伤;她也没有忘记,经过了古拉杜竞技场一事后,她本不指望那群青铜圣斗士能与自己并肩战斗了,可还是冰河,在面对英仙座亚路哥的威胁时,将她牢牢护在身后;一个个记忆接二连三地在她脑中浮现了出来,从小便是这样,和冰河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让她受伤。
女神凝视着天鹅,眼中尽是爱怜和感激。
“那就以为去吧,反正,我对大小姐你……”
冰河说着低下头,他的面颊微微发热,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被纱织轻轻抱进怀里,她让他枕在她柔软的胸口上。
神就是神,对人类来说总是有致命的吸引力。冰河觉得自己的大脑中空空荡荡,仿佛把世间的一切都忘记了。
他沉醉地闭上眼睛,这是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过的温暖与祥和,上一次被人这样抱着,还是在妈妈的怀里。怎么雅典娜带给他的温柔,总是让他回味起他的母亲呢?
不奇怪……纱织思量着,冰河的心境她完全能窥探得到。
雅典娜和阿佛洛狄忒本就是同出自大洋之神一脉,先不说她们的父亲都是宙斯,就连母亲们也都是俄刻阿诺斯和泰西斯的女儿。
即使气质完全不同,可她们都有着相似的面容,相似的小宇宙。
只可惜,你是阿佛洛狄忒的儿子……
要不要把这个男孩像刻克洛普斯或厄瑞克透斯那样带在身边,雅典娜并没有想好。
她苦笑了一声,纤细的手在冰河背上抚了抚。
“其实,我真正难过的是,我自己也是有负于艾欧罗斯的。你有听说过吗?以前在圣域,艾欧罗斯是以德、智、勇兼备而著称的黄金圣斗士,就是因为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所以才被选为下任教皇的继承者。”
“嗯。”
冰河回答得非常淡漠,对于艾欧罗斯,他是一无所知,他的老师卡妙和艾欧罗斯并不熟,更不用说他很少给自己的弟子们讲圣域的事了。
“黄金圣斗士是守护世界的中坚力量”,只听纱织继续道,“艾欧罗斯救下我,一定也是希望看到有一日,我会带领全体圣斗士挽救这个世界,但我终归还是要让他失望的。”
她没有说出这背后还牵扯出了让她更为难的情况,站在她这一边的天秤座童虎和白羊座穆先生,是女神党中的强硬派,如果不能给伪教皇最为严厉的惩罚,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要是这次不能顺利谈判,就一定会引起圣域内部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圣域的实力将不会得以保存……那么以后,她该如何去打赢冥王哈迪斯?又如何把自己庇护的这些人们带往末世之后的新纪元?
纱织一边想着,又像爱抚小动物那样挠着冰河,她眼中弥漫上来的水波逐渐形成了迷惘的雾。
然而怀里的金发少年却忽然直起了身体,从女神的温柔乡中走了出来。
望着纱织有些奇怪的神色,冰河笑了笑道:
“你摸得我有点痒。”
“痒?哪里?”
“背上。”
纱织皱了皱眉头,思绪又回到了冰河的身世上。
这么多年以来,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黑铁末世”“开启多元宇宙”“将智慧解放”以及“寻找冥王哈迪斯”这些事情上,却唯独忽略了她的另一个看似花瓶实则恐怖的对手。
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往往就是在人们不经意之间,趁虚而入,造成意想不到的破坏。
甚至,与爱神处于完全对立位置的狩猎与贞洁的女神阿尔忒弥斯,都护不住那些对她忠心耿耿的信徒们,因继母的爱慕而惨死的王子希波吕托斯,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
“痒……怎么会痒呢……”
纱织有些匪夷所思,她不由拿起放在一边的气泡水来,没有注意到冰河已经从座位上站起,并在自己的背后轻轻抓了抓。
波塞冬也好,哈迪斯也好,能仅仅凭借武力击败他们是何等幸运,但战争是复杂的,不是只有力量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单纯的人们几乎难以相信,战争的形式都未必是武斗。
阿佛洛狄忒……这个女神……还有城户光政……
然而纱织没有时间再仔细想下去了,一阵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远处,星晓玲正从公园的林荫道上小步跑来。
“雅典娜大人!”
见那圣斗少女越跑越近,冰河伸手将纱织从喷泉池台上拉了起来。
“我们回家吧。”
他接过她快要喝完的汽水罐,走向路边的垃圾箱。
望着冰河的背影,纱织的脑海中浮上来了一个奇特的念头:
这个孩子,他的父亲真是城户光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