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试药十年,他登基后却立我妹妹为后
我为萧寒试药十年,浑身溃烂。
他登基那日,却立我妹妹为后。
「青霜体弱,不堪后位之劳。」他轻描淡写,「你既试药多年,想必也不在乎多试几种。」
我笑着饮下他赐的毒酒。
倒不如死了干净。
他却疯了,跪在我坟前日夜不休地刨土。
「不可能...你这种祸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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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整整十年。
数不清的毒草、蛊虫、丹方,一样样灌进她的身体,啃噬她的血肉,消磨她的容颜。铜镜里那张曾经也算清丽的脸,如今遍布暗红与青黑的斑痕,皮肤粗糙得像是老树的皮,轻轻一碰,便是钻心的疼,和随之渗出的、带着异味的脓水。
沈璃放下镜子,窗外是震天的锣鼓与喧嚣。今日,是新帝萧寒登基的大日子。
也是,他立后的日子。
她知道的。他承诺过,待他君临天下,凤冠霞帔,必为她所有。为了这句承诺,她心甘情愿做了他十年药人,替他尝尽天下奇毒,为他铺平那条通往至尊之位的、染满剧毒的路。
身上的伤口又在作痛,她蜷缩在冷宫偏殿的角落里,听着那喜庆的乐声越来越近,心口却奇异地麻木着,仿佛那块肉早已坏死,再感觉不到丝毫波澜。
殿门被猛地推开,刺目的阳光涌进来,晃得她睁不开眼。
逆光中,那抹明黄的身影挺拔如松,曾是她黑暗里唯一的光。而他身侧,依偎着娇弱如白花的女子,一袭正红凤袍,金丝银线,刺得她眼睛生疼。
是她的妹妹,沈青霜。
那个从小体弱,受尽呵护,连风都舍不得多吹的妹妹。
“姐姐,”沈青霜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怯怯的畏惧,往萧寒身后缩了缩,“你……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
萧寒的目光落在沈璃身上,那双曾对她流露过温情、依赖,甚至是一丝脆弱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封的漠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没有半分起伏:“青霜体弱,不堪后位之劳。”
然后,他转向沈璃,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既试药多年,想必身子早已百毒不侵,也不在乎,多试几种。”
多试几种。
沈璃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俊美无俦,却冰冷如玉石雕琢的脸。十年煎熬,换来的就是这轻飘飘的四个字。
她忽然想笑。
于是她便真的笑了出来。笑声嘶哑,如同夜枭啼鸣,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带着淋漓的鲜血和脓疮,难听至极。
萧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内侍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酒。酒液澄澈,泛着诡异的碧色。
鸩酒。
她认得。试过那么多毒,这宫中毒酒的成色,她一眼便知。
也好。
倒不如死了干净。
这溃烂的身躯,这可笑的人生,这十年错付的痴心……都该结束了。
她没有再看萧寒,也没有看那娇怯的、眼底却藏着得意的妹妹。她只是伸出手,那双手指关节粗大,布满新旧疤痕和溃烂的创口,颤抖着,却异常稳定地,端起了那杯酒。
冰凉的玉杯触感,竟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平静。
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滚烫地灼烧过喉咙,落入胃腹,随即化作万千钢针,疯狂刺穿她的五脏六腑。剧烈的痛苦让她猛地蜷缩起来,控制不住地干呕,黑血从口鼻中涌出,沾染了她本就肮脏的衣襟,也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萧寒那双骤然缩紧的瞳孔,和他下意识向前迈出的半步。
还有沈青霜惊慌失措拉住他衣袖的样子。
真是……到死,都还要看他们演戏。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
萧寒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地、不再动弹的身影。
殿内的喜庆乐声似乎遥远了一些,只剩下死寂。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药味。
他就那么站着,面无表情。
“陛下……”沈青霜怯生生地唤他,声音带着哭腔,“姐姐她……她是不是……”
“拖出去。”萧寒打断她,声音冷硬,“扔去乱葬岗。”
他转身,明黄的袍角划开一道决绝的弧线,不再看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
“这种祸害,没那么容易死。”
他低声说,不知是说给谁听。
……
然而,沈璃再也没有醒来。
她被两个面无表情的老太监用破草席一卷,当真如同丢弃垃圾一般,扔到了城郊那片荒芜阴森的乱葬岗。
野狗嗅到气味,在不远处徘徊,绿油油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烁。
消息终究是传回了宫,轻描淡写。
萧寒正在批阅奏章,朱笔顿了一下,一滴红墨污了奏本。
他抬眸,眼神锐利如刀:“乱葬岗?”
回报的侍卫头垂得更低:“是……确认,已无生机。”
“朕知道了。”他挥挥手,语气平淡,“下去吧。”
殿门合上,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一人。他继续低头批阅奏章,字迹依旧凌厉,只是笔锋处,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
祸害遗千年。
她那样的女人,心机深沉,为了留在他身边不惜以身试毒,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一定是诡计。是她在骗他。是想让他后悔。
他绝不会上当。
夜渐深,烛火噼啪。
他猛地掷了笔,站起身,在空荡的大殿里来回踱步。脚步一声声,敲在冰冷的金砖上,也敲在他空落落的心口。
不对。
哪里不对。
那个跟在他身后十年,无论他给她灌下多烈的毒药,无论身体溃烂成何等模样,都咬着牙挺过来的女人……那个眼神倔强,偶尔在他毒发痛苦时,会流露出笨拙担忧的女人……
怎么会……就这么认输?这么轻易地……死了?
不可能!
“备马!”他厉声喝道,声音在殿宇中激起回响,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惊惶。
“陛下,夜深了,城外乱葬岗……”内侍试图劝阻。
“备马!”他几乎是咆哮出声,眼底布满了血丝。
快马冲出皇宫,踏碎深夜的宁静,直奔乱葬岗。
夜风呼啸,带着腐臭的气息。月光惨白,照得累累白骨和零星暴露的尸骸愈发阴森可怖。
他跳下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那片死亡之地寻找。侍卫举着火把,为他照亮前路。
“沈璃!给朕出来!”他嘶吼着,声音在旷野中显得异常沙哑,“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朕吗?滚出来!”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和野狗被惊动的低吠。
终于,在一个新刨的浅坑旁,他看到了那卷熟悉的、破败的草席。席子散开一角,露出一只布满可怕疤痕的手,那只手,他曾无数次见过它因剧毒折磨而痉挛抽搐,此刻却僵硬地蜷着,再无生机。
旁边,有几只野狗正在啃食着什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滚开!”萧寒目眦欲裂,拔出佩剑疯狂地挥砍过去,野狗呜咽着逃开。
他扑到那草席旁,火把的光照亮了席子下的面容。
那张脸……早已面目全非,溃烂和尸斑交织,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轮廓。唯有那双曾经清亮、后来只剩下沉寂和痛苦的眸子,此刻紧紧地闭着,再也不会睁开。
真的是她。
她真的……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的头颅,搅得他天旋地转。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猛地跪倒在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去摸她的颈脉。
一片冰冷。一片死寂。
“不可能!”他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手猛地插入冰冷的、混杂着碎石的泥土,“沈璃!你起来!你这祸害!你怎么敢死!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死!”
他开始用手刨土,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指甲翻裂,鲜血混着泥土,染红了地面。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一遍遍地刨着,仿佛只要刨开这层土,就能把那个狠心离去的人重新挖出来。
“你给朕起来……起来……”声音从嘶吼渐渐变成了哽咽,带着绝望的哭腔,“你还没试完药……朕不准你死……不准……”
侍卫们举着火把,沉默地围成一圈,看着他们那位刚刚登基、本该威严无匹的陛下,此刻像条丧家之犬,跪在一个死去多时的药人坟前,徒劳地刨着冰冷的泥土,语无伦次,状若疯魔。
他刨了很久,很久,直到十指血肉模糊,直到力气耗尽。
最终,他只是颓然瘫倒在那个浅坑旁,脸贴着冰冷污秽的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空旷的乱葬岗上,只剩下新帝如同困兽般绝望而痛苦的呜咽,被夜风吹散,飘向无尽的黑暗深处。
她真的死了。
那个用十年时间,将生命一点点融入他的骨血,又被他亲手碾碎成泥的女人。
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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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皇宫的。
他只记得乱葬岗的腐臭气息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混合着指尖泥土与血腥的味道,将他整个人都浸透。宫人们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无人敢抬头看一眼失魂落魄、满身污秽的新帝。
沈青霜穿着寝衣,在殿外焦急等候,见到他这般模样,惊呼一声扑上来:“陛下!您的手……”
她想去碰触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却被萧寒猛地挥开。他的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
“滚。”一个字,冰冷刺骨,带着尚未散尽的疯狂。
沈青霜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泫然欲泣,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萧寒径直走入内殿,宫灯明亮,照着他龙袍上的污迹和狼狈。他走到铜盆前,机械地清洗双手。冰冷的水刺痛翻卷的皮肉,他却毫无感觉,只是反复搓揉,仿佛要将什么脏东西彻底洗净。
可那脏东西,似乎不在手上,而在心里。
“祸害……”他盯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确认什么信念,“对,她是祸害……她活该……”
他猛地一拳砸在水面上,水花四溅。
内侍监战战兢兢地呈上一份密报,是关于前朝余孽的处置。以往,他会立刻审阅,做出最冷酷有效的决断。
可现在,他看着那卷轴,眼前晃动的却是另一幅画面——多年前,他身中奇毒,高烧不退,浑身剧痛,是她,那个同样被毒素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沈璃,偷偷溜进他的寝殿,用她那双布满毒疮的手,笨拙地拧了冷帕子,一遍遍敷在他的额头。他意识模糊间,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疼得吸气,却没有挣脱,只是低声说:“殿下,会好的……忍过去……就好了……”
那时,他以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陛下?”内侍监见他久久不语,小心提醒。
萧寒骤然回神,眼底一片猩红。他夺过密报,看也不看,狠狠掷在地上。
“全都处死!一个不留!”他咆哮着,声音嘶哑,“所有碍眼的东西……都该清理干净!”
内侍监连滚爬爬地退下。
殿内再次恢复死寂。萧寒颓然坐倒在龙椅上,巨大的空虚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这冰冷的龙椅,这偌大的宫殿,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此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挥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坐在黑暗里。
没有了她试药后强忍痛苦的闷哼,没有了那些瓶瓶罐罐碰撞的细碎声响,没有了……她偶尔看向他时,那复杂到令他心烦意乱的眼神。
这宫殿,安静得可怕。
他鬼使神差地起身,走到了偏殿——那个囚禁了沈璃十年的地方。
这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那股混合着药味和淡淡腐烂的味道,如今闻起来,却让他心脏一阵阵抽紧。角落里,扔着她曾经用过的、早已洗不出原色的布巾,还有一个她偷偷藏起来、用来缓解毒发时痛苦的、磨得光滑的小木块。
他弯腰,捡起那个木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你既试药多年,想必也不在乎多试几种……”
他当日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此刻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当时,她是怎么反应的?她笑了。那笑容,不是认命,不是哀求,而是……彻底的解脱,和一种将他看穿了的、冰冷的嘲讽。
她早就想死了。
是他,用后位的承诺,用虚无的希望,吊着她一口气,让她继续活在这人间炼狱里。也是他,亲手掐灭了这最后一丝光,递上了那杯毒酒。
他以为他掌控一切,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被十年相伴无形束缚的人。如今束缚骤然断裂,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向下坠落。
“啊——!”萧寒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将手中的木块狠狠攥紧,碎裂的木刺扎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荒芜的空洞。
他踉跄着走出偏殿,抬头望向漆黑的天幕,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冷漠地闪烁着。
“沈璃……”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不再是厌恶的“祸害”,而是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的颤音。
回答他的,只有穿堂而过的、冰冷的风。
他知道,从今往后,这万里江山,这永夜孤寂,都将由他一人独享。
而这,正是他亲手选择的,无法挣脱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