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李承泽很喜欢待在母妃的藏书阁里,没有虚与委蛇的人情来往,没有明枪暗箭的相互试探,有的是闻不尽的书卷香气。屏退所有下人,搬着梯子在书架间来回奔走,只有在这里李承泽才有种没有被掌控的感觉。
更小的时候,他一年见不了父皇几次。父皇很少踏入后宫,在宫宴上他也只深深低着头,从不敢与父皇对视。小李承泽一直以为父皇像神话里的神仙一样有千里眼顺风耳,不然怎么宫中大小事务都逃不过他的眼线。他在自己的寝宫摔了一跤,还未来得及告诉母妃和下人,就有人送来了治跌打损伤的药。小时不懂,长大后却只觉负担。而这个藏书阁,似乎是整个后宫唯一不被父皇注视的地方。
李承泽一一扫过眼前的书目,这本看过,这本也读过,他目光一转,却看见在书架的角落挤着一本厚厚的书。拿到手里一看,书的封页上写着三个大字——“红楼梦”。
这本书看起来与寻常书籍无异,但装订更为精良,所用的纸摸起来也和世面上的不同。
仿佛……
“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书”李承泽喃喃道。
他抱着这本书走下台阶,蹲在阁楼的角落里翻开书页,映入眼帘的先是一首五言:“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好诗!只是母妃宫中收集的杂文孤本众多,却从未听说过这位曹雪芹曹先生。
李承泽翻开第一回,读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惊叹于这位曹先生的绝妙文笔。然,女娲氏炼石补天是从何而来?李承泽看过很多神话传奇,在庆国的历史上,有这么一位娲皇氏吗?
他想继续读下去,母妃身边伺候的宫女找了过来,他看了看窗外,暮色将至,该用膳了。李承泽把书藏着怀里,走出藏书阁。
母亲已经在桌前坐好,李承泽行过礼后落座在对面。他第一次体会到食之无味的感觉,满脑子都是书里的太虚幻境。他想问母妃知不知道女娲补天的典故,又想起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用完晚膳,淑贵妃着急读书,李承泽找不到问问题的机会,只好行礼告退。摸了摸怀里的红楼梦,回了自己的寝宫。
李承泽让服侍的下人候在门外,点着灯把怀里的红楼梦拿出来,带着余温的书让李承泽感到眷恋。
“石头记……倒是与我很相配。”
那天李承泽彻夜未眠,这红楼梦有无限大的魅力吸引着他,叫人拿的起却放不下。
“假作真时真亦假。”
有意思。
李承泽在十三岁的时候受陛下恩典封王立府,离宫那天他只带了一本红楼梦。坐在轿子里,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物件,这本书他三年里翻阅了太多遍,有万千疑惑无人解答,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母妃,母妃却从未听闻过书里的太虚幻境。
唯一让他感到高兴的是,这本书是他一个人的秘密。这样的好书只有他读过,连陛下都不知道。
时间一晃而过,这本红楼梦陪着李承泽走过无数被掌控的春秋,看着他旁听朝政、结交党羽。直至加冠,李承泽光鲜的外表下是他一无所有的孤寂,如果真有太虚幻境,他定当不顾一切地奔去。
是日,李承泽在靖王世子那里闲坐,李弘成悄悄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书递给他。
“这书最近在京都盛行,殿下不妨一看。”
李承泽随手接过,只一眼就注意到这本书的名字——红楼。
李承泽一时震惊,翻阅了几页就知道这书与他的那本红楼的内容一模一样。
“这是从司南伯家的小姐那里传出来的,听说是司南伯养在儋州的私生子所写,写来给 若若小姐解闷的。”李弘成解释道。
“司南伯的私生子,可知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范闲。”
“范闲。”
李承泽在心里给这个素未谋面的私生子打上一个问号。这书绝不可能是由他所写,十年前那范闲也不过是个黄毛小儿,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书。那么,他会不会认识曹先生?
或许……他知道这本书的秘密。
派谢必安去儋州走了一趟,范闲从小长在儋州,而他身边却从未有过一位曹先生。红楼的故事是他给范若若写信的时候夹杂其中,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贾宝玉在梦里与甄宝玉相见,两人模样一样、性格脾气也是相似的。
范闲,你究竟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