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候在桌旁一一禀报查到的消息,李承泽放下书,伸手拿了一颗荔枝塞进嘴里。
说到底,谢必安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眼前这盘儋州的荔枝,剥好皮的上品荔枝晶莹剔透,吃起来却是了然无味。
拍拍手,李承泽站起身来向门外走。
“殿下这是打算去哪儿?”
“很久没有去看望母妃,进宫瞧瞧。”李承泽顿了一下,吩咐谢必安,“我记得府里还存着去年进贡的荔枝,你让下人备一盒带上。”
“若是赠与贵妃娘娘,为何不用新鲜荔枝?”谢必安不解。
“自然是有用。”李承泽提起步子。
上一次进宫还是过年,他和太子两人在宫宴上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惹得陛下厌烦,陛下让他俩没事少进宫招人嫌。一转眼,已经半年了。这半年他是听话了,太子倒是三天两头往广信宫和皇后宫里跑。如果是往常,李承泽只会骂他一句蠢货,可如今有红楼之事在前,他心乱如麻,竟对太子也有了几分怜悯之情。
如若这一切都是假的,功名是假,利禄亦假,他这样做无外乎是垂死挣扎。
到了母妃宫里,她还是仍在读书,听见走路的声响,连头都不抬一下。
这是李承泽长大后第一次感到委屈,母亲心里好像从未有过他,陛下很少踏入后宫,李承泽从未感受过书里所写的那种父母亲情。
小时候住在宫里,李承泽经常拉着李承平的手送他回宫。三弟年幼,喜欢玩闹,宜贵嫔看见满身是泥的李承平总是要收拾他两句。
李承泽每每站在一旁看李承平挨骂,眼里总会涌现出羡慕。他的母亲克己复礼,即使是批评也是言止于礼,而母子间的亲昵他们也从未有过。
李承泽收回思绪,跪下行礼。
“儿臣拜见母妃。”
淑贵妃从书架后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卷孤本。
“起来吧。”
李承泽走上前去,把怀里的红楼拿了出来。“听别人说,这书最近在京都盛行,儿臣让谢必安买了一本,拿来给母亲解闷。”
“你有心了。”淑贵妃放下手里的书,接过他手里的红楼。
“这本儿臣也看了,故事新奇,文笔精绝,也许母亲会喜欢。”李承泽很久没有这样和母亲说话,藏在袖子下的手不自觉攥紧。
“我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在藏书阁里待着,多看些书总是好的。”淑贵妃脸上露出淡淡笑意,移步到桌前坐下。李承泽连忙跟上,坐在母妃对面。
“儿臣打小受母亲教导,自然是喜欢读书的。前些日子,儿臣不慎染上风寒,拖沓了两个月才好利索。心念母妃,所以进宫来看看。”
“春夏之交,难免会生病,自己要多注意些。”或是许久未见,母子两人竟一改生疏。
李承泽垂下眼眸,酝酿着能不能和母亲说说自己的苦恼。他记得小的时候三弟受了委屈,就会躲到宜贵嫔怀里哭。
“儿臣……”
“殿下!”谢必安在门外说到,“侯公公来了。”
“请他进来。”
侯公公踩着小碎步走到屋内,向二人行过礼后掐着嗓子说:“陛下知道殿下今日入宫,说想殿下了,让老奴来请殿下过去。”
果然,李承泽暗暗想到。
“儿臣改日再来看望母妃。”
朝着淑贵妃虚虚一拜,李承泽跟着侯公公走向殿外,谢必安在门口等着,看见殿下出来,提着荔枝跟在后面。
在去见驾的路上,李承泽思绪万千,陛下很少单独召见他,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殿下,老奴就候在这,您自己进去吧。”侯公公向他作揖,李承泽接过谢必安手里的盒子走了进去。
“儿臣拜见陛下!”李承泽跪下向殿内行礼。
“进来。”
李承泽提起荔枝走进去,站定等着庆帝开口。
“你倒是听话!” 庆帝睨了他一眼。
“儿臣不幸染上了风寒,前些日子才好利索,怕把病气传给陛下,所以一直没来拜见。”李承泽微低着头说。
“朕听说,最近你的人去了儋州。”
果然。
“儿臣病中无聊,看闲书上写儋州盛产荔枝,味道鲜美,就派谢必安跑了一趟,让他摘点新鲜荔枝回来尝尝。”李承泽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盒子放到庆帝侧旁的桌子上,“儿臣让下人挑了些好的,拿来献给陛下。 ”
“检蔬司贡那么多新鲜水果,还不够你吃的。”
“儿臣从未出过京都,听闻儋州风土人情与京都不同,心中向往。派谢必安去儋州,也是想让他回来同我讲些奇闻异事。”李承泽回答。
“你这是在怪我不让你离京?”庆帝抬眼看他。
“儿臣不敢!”
“下去吧。”
“儿臣告退。”
回府路上,李承泽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
回到府内,谢必安跟着他身后问道:“殿下取荔枝是献给圣上,为何不拿府里的新鲜荔枝?”
“送什么他都不会吃,白白浪费了好东西。”李承泽脱鞋坐下,谢必安抱剑站在一旁侍候。
“谢必安,你现在实力有九品吗?”
“回殿下,属下即将突破九品。”
李承泽没回应。
看着他的眼睛太多了,他本一心向死,现在却也想求一条生路。
谢必安去儋州的事极为隐秘,却根本躲不过陛下的眼线。他到底是在监视我,还是在监视儋州?
这个范闲,会不会成为他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