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谢必安儋州一行十分隐秘，李承泽借口感染风寒，摒退了所有侍奉的下人，连用膳都是范无救亲自取回来的。他自以为悄无声息，却从未躲过陛下的眼睛。

他早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他心思深沉，他难当大任。所以，他就活该被用作磨刀石吗。

他能把那本红楼梦藏到现在，非但不是他的本事，而是陛下一心向武，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罢了！

那么，这本疑点重重的书，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也难怪陛下尚武，文纵然可以治天下，武却是立国的关键。他想要活下去，就得谋条后路。太子不行，他巴不得自己立马去死。姑姑看似与他亲切，却是个疯子，合作尚可，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她捅一刀。

谢必安虽有“一剑破光阴”的本事，在大宗师面前还是不够看。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有安身立命之本。

天下有四大宗师，庆国皇宫里藏了一个，四顾剑守着东夷城，北齐的苦荷专于清修，叶流云云游天下。

如果他得到大宗师相助……

庆国皇宫里的那位绝对不行，他的人陛下了如指掌，只要稍微有点动静就能把他摁死。四顾剑杀全家，也非良选。最近北齐的走私生意不错，苦荷也许可以争取。叶流云牵挂叶家，叶重忠心侍君，从他那肯定走不通。叶家小姐叶灵儿与婉儿妹妹向来亲密，同他关系也尚可，这也许是一个突破口。

与北齐的生意虽是暴利，风险却极大，不长久。手底下的铺子盈利尚佳，陛下挥挥手就能掀翻，不稳妥。在庆国想做大生意总逃不过与内库打交道，姑姑掌管内库多年，根基稳固，他无法插手。江南三大坊与内库紧密相连，但山高皇帝远，保不齐他们有什么自己的想法，这也是一条路。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躲开陛下的眼睛去运作。

听宫里的人说，陛下每天都在倒腾火药，却不知缘由。那么，就从文入手。

“谢必安！”

“在。”

“你派人去把京都市面上所有的红楼都扣下来，这个生意我们来做。”

“殿下这是何意？”

“我喜欢这本书，不喜欢被人倒卖，粗制滥造的东西，辱了名家的巨作。”

李承泽向谢必安吩咐道：“开个书局，用最好的纸墨，把这本书印出来。”

谢必安领命退下，李承泽摸索着袖子上的暗纹，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

皇后全族被屠，太子身后并无助力，陛下有意磋磨他，看起来他的日子不好过，其实最为平稳。大哥的母妃是东夷人，当年在军中照顾陛下有功被赏了个才人，他虽无登基的可能，却掌管西北，也许可以拉拢。三弟年幼，柳家受皇恩眷顾，司南伯府的当家夫人柳如玉和宜贵嫔有亲，柳如玉有一个儿子，她自然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司南伯的爵位。一个养在儋州的私生子，她未免不想除掉范闲。若是范闲与他不相为谋，柳家就是他除掉范闲的助力。

母妃来自京都褚家，褚公早已仙逝，但他曾与北齐庄墨韩齐名于天下。他的舅舅褚之和才疏学浅，没什么本事。但褚公桃李满天下，朝堂上下各部官员受过褚家恩惠不在少数。从文入手，他们也是门路。

但这一切都需隐秘，他十五岁结交群臣，看似门客众多，实则虚之。

把红楼的生意垄断，定不能局限于京都。大庆尚武，北齐重文。北齐小皇帝也喜欢读书，与北齐的生意若是加上红楼，就能辟一条新路。

那派谁去做呢……检察院手眼通天，想做这些事也需躲过陈院长的眼线，难。

李承泽捻起一颗葡萄。

陛下前些日子下旨，谁娶了婉儿，谁就能继承内库。今天又突然为范闲和婉儿赐婚，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了郡主的驸马，内库的未来主人。可笑。

听到这个消息，李承泽笃定谢必安去儋州的事之所以被陛下知晓，是陛下时刻关注着范闲。这个人不简单啊。

范闲的私生子身份各家皆知，除了几个大人物，没人清楚他的母亲是谁。柳如玉嫁给范建做妾的时候范闲已在儋州，范若若只比范闲小一岁，所以他也不可能由范家主母所生。若他的生母是个卑贱下人，陛下怎么可能赐婚于他。蹊跷。

他手里的那本《红楼梦》已被翻阅了无数遍，书中大小典故皆与现实相异，他派人收集了许多孤本传奇，也未找到缘由。他虽熟读《红楼梦》，却也无法做到一字一句默写下来。而范闲所写红楼与其一字不差，除非是他生来就含在嘴里，如通灵宝玉一般。那么他怎么写出来这本书的？这是个无解的问题，一切只能先见范闲。

京都城虽大，但他总觉得这就是个棋盘。他们每个人都是执棋人手中的棋子。棋盘千变万化，他们这些棋子动荡不安，却始终被控制着。他想活下去，也得看棋手愿不愿意。眼下，陛下虽不动如山，棋子却想搅乱棋局。陈院长忠于陛下，可李承泽总觉得他藏着秘密，他是蠢蠢欲动的棋子。太子表面莽撞，小心思却从未停息，他是不安分的棋子。他本无求，现如今也想自己走两步棋。范闲疑点重重身份特殊，他或许能掀了这盘棋。

范家接了圣旨，定会立刻让范闲回京。等到范闲回京，这偌大的京都就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