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

五

那一天，念安从嬷嬷那里回来，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天是第十天，有糖葫芦耶，想到这里，念安加快了脚步，蹦蹦跳跳地穿过姐姐的花园。

她没有看到姐姐精心包好的糖葫芦放在桌上，却看到它被苏婉容拿在了手里，已经咬了一口！

“ 那是我的！”念安大喊，“你不许吃，放下！”她伸手就去抢。

婉容没有想到平日里向来乖巧的念安会突然爆发，她愣了一下，平日的优越感让她握紧了这根糖葫芦，她不能被一个乡下的小丫头折了锐气：“我吃了，就是我的！”

“ 不是，那是姐姐给我的！”

“念蓉也是我姐姐，不是你的！”

“还给我！”念安再也忍不住了，她本来并没有想把事情闹大的，她希望婉容能把糖葫芦还给她，她就不会再纠缠，但是婉容接下来的话将这场矛盾升级到了念安不可忍受的地步：“就是不给你，你不配！你和你母亲一样！不要脸的赖在我们家！”

“你胡说！”

“你外婆是小偷！”

“闭嘴！”念安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婉容一个巴掌，婉容怔住了，念安顺势夺回了糖葫芦。

婉容开始大哭起来，下人们一看事态不对，连忙去找苏夫人。

念安不打算道歉，也不打算去安抚，她觉得自己没有错，今天这顿罚是逃不了的，她只是在可惜好好的糖葫芦被糟蹋了。她静静的看着婉容哭。

苏夫人听说这件事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她进门，看到婉容在抽泣，念安立在一边。

“好啊，长本事了！我就知道你之前在装，终于暴露了吧！”苏夫人冷笑，“来人，狠狠的打！不罚都不知道谁才是这家的主子了！”

一鞭，一辨认，落在念安的身上，念安紧抱着油纸袋装着的糖葫芦，咬着嘴唇，蜷缩在地上。

捂化了的糖汁和鲜血一起染红了念安的衣衫，头发被打散了，披散在地上。

一道一道鞭痕触目惊心，“啪”“啪”的声响，错落，有致，绽开在女孩身上。

念安没有哭，眼泪若流到伤口上，只会更加疼；也没有喊叫，只是第一天来时那种关进柴房的感觉——那种深不见底的黑暗又回来了。

我没有装，我确实想要好好表现，得到夫人的肯定和赞赏，让姐姐骄傲，让自己抬起头。我想让大家开心，所以我忍下了所有委屈，让自己看上去很坚强，但是婉容说的很有道理 我不属于这里，我占有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应该离开，我要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念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还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鲜血在地上凝固，一片暗红。

念安挣扎着爬起来，花了很久，把自己大致收拾干净。教导的嬷嬷虽然很严苛，但是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女孩子，要体面。”不管怎么样，做人，终究，是要抬起头的。

念安默默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趁着夜色，离开了苏府。

六

婉容没有想到念安会朝着自己发这么大的火。她不喜欢念安，因为念安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却抢走了她的姐姐，但是她也不同意母亲的做法，每次看到母亲责罚念安，她的心里既高兴又难过。她很同情念安。

过几日就是世家小姐聚会，今年是在于府，于府小姐善花艺，满园的鲜花，从富贵的山茶到烂漫的海棠，在花下饮酒作诗，聊天交心，苏夫人不想让念安去，可是婉容觉得，念安爱花，她会喜欢的，既是姐妹便应该一同去。

纵然不喜，但那不是念安的错，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但是念安的那句“这是姐姐给我的，是我的！”瞬间让婉容想起了这些日子里念蓉对自己的冷淡，所有的委屈出口的那一刻，化作可以伤人的刀。

然而看到念安被打的不省人事的时候，婉容害怕了，这不是她希望的。

回到屋里，念安前几天给她采的一枝海棠，插在白色的瓷瓶里，和那天念安笑得一样，温柔烂漫，天真憧憬。

少年时的情感是不应当掺入杂质的。

然而，终不似在树上有几朵盛放后的海棠已经开始凋零了，花瓣落在案几上。

那日树下，

“你很喜欢花？”婉容问仰头的念安。

“喜欢！”

“因为好看？”

“嗯，送给你！希望你也能喜欢！”

“谢谢！”

阳光下，念安笑起来，婉容也笑了。

或许，明天，我应该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