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轻挑,不再含媚而畏,只余冷冽波光;鼻梁微挺,如远山初雪,侧脸线条利落得像刀背,映着灯影,竟带三分肃杀。
唇珠被水线细细雕琢,饱满得恰到好处,微启时似夜里悄然绽放的罂粟,吐息都裹着甜毒。
肌肤更是脱胎换骨,新生肌理胜雪,冷瓷般微光流转,指尖轻触便留下一道水意,像湖面被风划开,转瞬无痕。
她抬眼,镜中人仍是孟诗,却美得惊心动魄。一颦,春水初融;一笑,寒刃出鞘;不笑时,雪里燃火,冷得逼人,又欲得勾魂。即便荆钗布裙,也掩不住这股从骨缝里渗出的艳色。
乐悠悠轻笑,嗓音清脆,却掺了一丝寒意:
乐悠悠“花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美的,可……”
她指尖微抬,捻起镜台上一朵开得正好的芙蓉,指腹稍一用力,汁水顺着雪色肌肤滑下,殷红似血。
乐悠悠“越美的花,越能致命。”
话音未落,纱帘无风自动,一圈幽蓝涟漪自她足下扩散,顷刻漫过整间闺阁。
烛火被水意压得低伏,灯芯噼啪一声,爆出细碎火星,映得她眼尾那抹新添的薄红愈发妖冶。
下一瞬,芙蓉在她掌中碎成绯色齑粉,簌簌落入铜镜前的胭脂盒,与香粉混为一体。乐悠悠低眸,看着镜中那张艳极的脸,轻声补完了未尽的句子:
乐悠悠“尤其是——开在坟头上的那朵。”
......
翌日未时,潇湘院门楣高挂八角琉璃灯,灯面绘百花,日光一照,流辉似金雨洒阶。门前两尊石狮亦披红绸,狮口衔着绣球,风起绸动,仿佛狮也要开口道喜。
整条柳巷被封锁,青石板上铺了丈宽红毯,两侧栏以雕花栏杆,缠花缀锦,香气蒸腾。
坊口鼓乐先鸣,十六面夔龙大鼓排作两列,鼓手赤膊,金钹一记,鼓声滚浪而出,震得檐瓦轻颤。
随后细乐继起,笙、箫、管、笛合奏《百花争妍》,乐声如蝶穿花,勾得人心里发痒。
院内更不必说,正堂五间打通,撤去隔扇,抬梁下悬七十二盏琉璃宫灯,灯内烛火早换鲸油,亮若白昼。
四壁以新鲜柳枝编篱,篱上蔷薇、荼蘼、木香交缠,花影摇红;梁枋垂下无数绢花串,随风旋转,像下了一场永不停歇的花雨。
堂中设一座三层旋转花台,底层径丈六,以檀木雕栏,台上铺锦毯,绣百蝶穿花;中层缩为丈二,上层再缩为八尺,皆以机括相连,足踏则缓缓转动,供姑娘次第献艺。
花台四周又环一弯曲水流觞,漂着鎏金小盘,盘置时令佳果,任宾客随取。
酉初,宾客纷至。门前车马喧阗,骏马嘶鸣,轿夫呼喝。来的多是金陵、云梦两城权贵:纱帽、圆领、玉带、折扇,华服炫目;亦有豪商巨贾,头戴金冠,腰缀翠佩,十步开外便闻龙涎浓香。
老鸨率十二名俏丽丫鬟列队迎门,个个着淡粉衫子,手执红纱宫灯,灯映粉面,人面灯辉,分不清孰更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