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进一位贵客,便放一挂千响炮仗,碎红纸屑漫天飞舞,落在红毯上,又被鞋底碾成绯泥。
堂内早已设席:正北一排紫檀大案,铺猩红锦缎,摆掐丝珐琅执壶、鎏金犀角杯,这是给今夜主宾,赵氏仙府要招待的贵客预留的。
东西两侧各十二席,皆花梨木小几,配月牙凳,几上焚着百花蜜合香,青烟袅袅,香雾与酒气交织,甜得人发腻。
席前又竖一架水晶屏风,内嵌灯烛,映出其后抚琴姑娘的剪影,纤指一动,屏上便似花影摇风,引得宾客频频回顾。
其他“吉时到——”
随着司礼一声高唱,鼓乐乍停,满院俱寂。旋即,七十二盏宫灯齐暗,只余花台中央一盏赤金牡丹灯“啪”地亮起,灯焰竟呈幽蓝,照得台心一方天地如月下瑶台。
丝竹换箫管,一缕笛音拔高,自二楼飞檐飘下,白衣乐师倒挂金钩,笛尾缀丈长红绸,随音浪起伏,像一条活龙。宾客轰然叫好,声浪掀顶。
紧接着,花台底层缓缓转动,十二名花使鱼贯而出。一律淡绿纱衣,腰束鹅黄缎带,手执花篮,篮中盛满刚摘的夜来香;她们赤足踏毯,足踝金铃叮当,边走边扬花,香气被灯焰一烘,愈发浓冽。
第二层随之旋出八名红裳舞伎,肩披丈长披帛,帛上绣金芙蓉,旋转时披帛飞扬,似八朵巨花同时绽放。
最上层却迟迟未动,只垂下一面粉红纱幕,幕内灯影摇红,显出一道纤细剪影——云髻高绾,肩若削成,正是今夜花魁“孟诗”。
台下顿时沸腾。赵仙师半倚主案,手执金杯,眯眼盯住纱幕,眸色晦暗;左右宾客亦伸颈,唯恐落后。
老鸨见火候已到,忙拍金掌,丝竹声倏然转急,像骤雨打芭蕉。纱幕内,乐悠悠微抬腕,露出一段被水能养得雪腻的手臂,腕上只戴一只赤金细镯,灯焰一晃,金辉流溢,晃得人心口发紧。
她指尖轻弹,“啪”一声微响,纱幕自顶裂开,分左右飘落,如一场绯雪兜头而下。
满座惊呼,随即鸦雀无声。
只见她一袭正红蹙金云纹束腰长裙,裙摆却用极轻的黑纱叠衬,灯照时红得潋滟,灯影处又暗得幽深,像一朵开到极盛便欲腐烂的玫瑰。
乌发不簪珠翠,只以一支白玉簪斜挽,簪头雕作含苞玉兰,却垂下一缕极细的金链,链尾悬一颗真珠,恰恰落在眉心,随呼吸轻晃,像一滴将坠未坠的冷露。
面上妆容亦被水能微调:眉色略淡,却根根分明,似远山含烟;唇不点而朱,只以花汁轻晕,色泽恰如初绽罂粟。
最妙是那双眸——清极,亦冷极,眼尾一抹被水线提过的薄红,似笑非笑,便叫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
片刻死寂后,赵仙师手中金杯“当”地一声砸在案上,酒液溅湿锦缎,他却浑然不觉,只喃喃:
其他“美哉……美哉……”
满座这才惊醒,喝彩、口哨、鼓掌声雷动,直要掀翻屋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