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学究抬眼,目光在那折得整整齐齐的纸角上停了一瞬,略一点头:
庄学究“四姑娘自便。”
堂内顿时起了细微骚动,庄学究规矩最严,提前交稿者要么是天才,要么是蠢材。盛墨兰素有才名,可谁也没见过她“只写一句”便罢手的狂傲。
乐悠悠退到廊下,并不走远,倚柱而立。春阳斜照,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香尽钟鸣。
庄学究依次阅卷,读到盛如兰时,只平平一句:
庄学究“工稳,然无新意。”
如兰腮帮子鼓了鼓,却不敢吭声。轮到齐衡,先生难得颔首:
庄学究“清气拂拂,颇得‘柳絮’神韵。”
齐衡谦身谢过,目光却下意识去找明兰。少女正把笔搁回笔山,神色安静,仿佛周遭赞赏都与她无关。
最后一份,便是那张只写一行的卷子。庄学究展开,纸面唯十二字:
似花还非花,无主惹春风。
老者枯瘦的指尖摩挲纸缘,良久,竟罕见地露出一点笑意:
庄学究“言未尽而意自远,留白得妙。四姑娘这病,生的正是时候。”
一句话,满堂神色各异。盛长枫羡慕得眼红,盛如兰撇嘴低哼:
盛如兰“故弄玄虚!”
齐衡怔然,他忽然觉得,那“无主”二字,像在写柳絮,又像在写……六妹妹。明兰则盯着砚台里将干未干的墨渣,指尖微紧。
她缓缓抬头,隔着半间学堂,与廊下的乐悠悠对视。一个眸色沉静,如墨入水;一个眼尾带笑,似月悬钩。
无声片刻,明兰先移开视线,低头抚平纸角。而廊下,乐悠悠拢袖,转身望向庭院。风乍起,满天柳絮纷纷扬扬,像一场提前落下的雪。
她伸手接住一瓣,指腹微捻,轻声道:
乐悠悠“春风虽好,可吹得太猛,也会迷了世人的眼。”
......
林栖阁
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棂,斜斜地切进门槛,把浮尘照成碎金。乐悠悠前脚刚跨进房门,后脚还在回廊的阴影里,就被林噙霜一把握住手腕,朝屋里走去。
林小娘显然是早早守在门边的,手里攥着两条珠花绸带,指尖因为激动微微发凉。
林小娘“我的墨儿,可算回来了!”
眨个眼的功夫,乐悠悠就被按坐在了铜镜前。一左一右两盏羊角灯,灯罩上蒙着轻纱,把光滤得柔和,正好把乐悠悠的脸裹在一层暖雾里。
林噙霜左手里那支是“铃兰”:七瓣银托,每瓣内壁焊一颗极小的南海珠,轻轻一抖,叮铃作响;右手那支是“海棠”:红玛瑙打蕊,周围一圈碎钻,像火里溅出的星。
她先拿铃兰比了比,又换海棠,最终两枝一起插上,一左一右,压得发髻微微下沉。
林小娘“我墨儿的发际线生得高,就该用分量压一压,才显贵相。”
乐悠悠“小娘,是谁来了吗?”
林噙霜俯身,嘴唇几乎贴到她耳廓,声音压得极低,热气拂得鬓发轻颤:
林小娘“永昌伯爵府的吴大娘子!汴京头号媒人,专给公侯家牵红线。今日,她突然登门,还带了梁家六郎。大娘子那边已急慌慌把如兰叫去——你说,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