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九月三十号，天空澄澈如洗，丝毫看不出台风过境的痕迹。云杏从清早就开始期待，想着中午放学后要去买奶茶，想着要和洛心一起坐那趟熟悉的公交车，想着或许能在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下，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早读课刚开始，班主任就走进教室宣布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通知：因月考后的教学安排调整，高一级全体学生今天需留校进行大扫除和宿舍整理，放学时间推迟至下午五点半。教室里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云杏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完了，一切都完了。她不能准时放学，意味着无法帮魏循峰带奶茶，意味着和洛心的约定泡汤，更意味着……她几乎可以肯定见不到那个原本计划中午回去的夏鸣了。一整个上午，云杏都心不在焉，老师的讲课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只觉得格外刺眼，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沉又闷，难受得几乎要喘不过气。下午最后两节课是全校大扫除，云杏被分配回宿舍打扫卫生。看着宿舍楼里来来往往的同学，想到此刻初中校园里可能正上演的热闹重逢，想到何老师、王老师，还有……他，一种强烈的不甘和委屈涌上心头。她冲到宿舍楼道的公用电话亭（这种老式电话每次只能通话三分钟），插进电话卡，几乎是颤抖着拨通了初中物理何老师（一位和她们关系极好的年轻女老师）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听到何老师带着笑意的“喂？”时，云杏积累了一整天的情绪终于决堤，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对着话筒咆哮：“何老师！我不能回去看你了！我们学校突然通知要五点半才放学！我回不去了！我好想回去啊！我的奶茶都买不了了……”她语无伦次地抱怨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何老师在那头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云杏乖，下次再来一样的，学习要紧……”云杏还在哽咽着诉说，眼睛死死盯着电话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计时器。当时间跳到两分四十多秒，提示即将自动挂断时，她听到何老师在那头似乎转向了旁边的人，声音带着笑意说：“是云杏，她学校临时有事回不来了，正跟我这儿撒娇呢，来，跟大家打个招呼……”电话那头传来几声模糊的笑语和“云杏再见”的声音。就在计时器跳到两分五十秒，电话即将自动断线的最后刹那，听筒里背景的嘈杂声中，突然清晰地插入了一道略显清冷、却又异常熟悉的男声，似乎是从稍远的地方靠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轻轻地——“喂？”仅仅一个字，音节短促，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云杏。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骤停。是夏鸣？！可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能再捕捉到任何后续的声音，“嘟——嘟——嘟——” 电话已经无情地自动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在她耳边空洞地回响。云杏握着话筒，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声短暂的“喂”在反复回放。是他吗？真的会是他吗？那种声线，那种语调……强烈的想要确认的冲动让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重新插卡，再次飞快地拨通了何老师的电话。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何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匆忙：“喂？云杏啊？怎么了？我刚要去值班室值班，现在没空跟你聊了哈，下次再说！” “何老师，刚才……”云杏急切地想问清楚，可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咔哒”一声，何老师已经挂断了电话，只留下更加令人心焦的忙音。云杏缓缓放下话筒，身体无力地靠在冰凉的电话亭玻璃壁上。外面是喧闹的打扫卫生的同学，而她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紊乱的心跳声。那个短暂的“喂”，像一个悬而未决的谜题，带着巨大的回响，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湖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