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跪在殿外的青石板上,背脊挺得笔直,可身上的鞭痕却狰狞地蜿蜒在衣袍之下,血珠顺着衣料渗出,在石板上洇开暗色的痕迹。他紧抿唇线,仿佛这样就能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
汗水混着血水滑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似乎在企盼那里会透出一丝关于她的消息。
宫墙高耸,将天光切割成狭窄的一线。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终于缓缓开启,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公公缓步走出,手中拂尘轻垂,目光冷淡地扫过地上的楚昭。
“楚公子。”宦者略显尖细响起,如针尖麦芒一半扎在他脑中。
“陛下口谕,此事既已罚过,你便不必再留,即刻出宫。”
楚昭喉结微动,嗓音低哑:“谢陛下恩典。”
他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可膝盖早已跪得发僵,刚一动作,便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他咬牙稳住身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强撑着站直。
老公公冷眼旁观,并未伸手搀扶,只在楚昭站稳后,淡淡道:“公子速回吧。”
楚昭没动。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殿下如何了?”
老公公脚步一顿,眼神微冷,终于侧目看他。
“楚公子,”他语气极淡,像是压着一层薄怒,“殿下金枝玉叶,却因你府上之毒,险些丧命。”
楚昭瞳孔骤缩,胸口如被重锤击中,呼吸都滞了一瞬。
“陛下震怒,连夜将殿下送往神医谷,如今...”老公公顿了顿,终究还是不甘心说出那个最坏的可能,只冷冷道,“生死难料。”
生死难料。
四个字如刀剜心,楚昭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生生咽下。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连疼痛都麻木了。
“若非陛下念及石晋伯府门楣脸面,此事岂会轻易揭过?公子该庆幸,公主若有不测,你今日便不是跪在这里,而是...”
公公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他入宫这么多年,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什么波橘云诡没见过。这种伎俩跟景况,他心里大概也有一二分揣摩,虽然能猜出这楚昭是被推出来做替罪羔羊的,但九歌公主既然是在石晋伯府里出事,对他这个“伯爵公子”,老者还是不愿多谈。
那可是他们金枝玉叶的殿下,陛下捧在手心的明珠啊!
老公公冷哼一声,既然传旨已毕,便不必再多言,转身便走。
楚昭的呼吸微微一滞,胸口像是被钝刀狠狠剜过,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垂下眼,遮住眸底翻涌的情绪,只低声道:“是我之过。”
回身离开的老者也不知是年高耳背,还是压根不想回话,并未顿步。
楚昭站在原地,望着老者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宫道尽头。风卷着宫娥未及清扫的新落之叶掠过他的衣摆,远处钟声沉沉,悬日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因而更显得极为孤寂。
“生死难料。”
他缓缓闭眼,脑海中浮现白瑶的面容,有言笑晏晏的,有柳眉倒竖的,也有,苍白咯血的。
而如今,她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因为他。
因为他...没能看顾好她。
良久,他低低笑了一声,飞红的眼尾含着不化的苦辛,笑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倒像华亭鹤唳,如泣如诉。
就算醒过来,大抵,此生也不会见他了。
他...辜负了公主的信任。
是了,求仁得仁,他既已决定,便该认下,冷暖自知,苦果自食。
只是...还是祈望,那神医能够救治好殿下啊...
终于,楚昭
撑起身子,踉跄着站起,拖着满身伤痕,一步一步,走出这座囚笼般的宫城。
血滴落在青石上,蜿蜒成线,像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