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假期,智音开车带着陈砚和鹤彤回娘家。车厢里吵吵嚷嚷——鹤彤在后座哼着跑调的歌,陈砚跟着广播里的相声时不时笑两声。
智音握着方向盘,窗外的风景像被拉长的彩色绸带,一晃而过。几年未见,李素夫妇还是老样子。几句寒暄后,鹤彤拽着表姐白芷笙钻进了里屋。大人们则挤在客厅,茶几上的瓜子壳渐渐堆成小山,电视里正播着中秋晚会。
“这几年过得咋样?”李素抓了把瓜子塞给智音。智音接过瓜子,指尖沾了点盐粒,用牙齿磕开。随即问道:“挺好的。阿素姐你呢?”
“你呀!”李素突然凑近,拇指蹭了下智音的脸颊,“这皮肤干得跟砂纸似的。”
她起身进屋,拿出个精致的玻璃瓶,“试试这个,啥肤质都能用。”智音连忙推拒:“太破费了,我这次都没带礼物……”
“姐妹俩计较啥?”李素把瓶子硬塞进她包里,“真要过意不去,下回请我吃火锅!”
鹤彤的耳朵倒是灵,一听见“火锅”,立马拽着白芷笙从里屋蹦出来——
陈鹤彤(少年-青年)“妈!大姨!咱真要去吃火锅啊?”
尹智音“阿素姐,刚说到火锅……”
李素正给芷笙理衣领,撇了眼正将面霜往包里装的智音,“咋的?怕爸又偷点超辣锅?”
火锅店里,鸳鸯锅在电磁炉上咕嘟作响。智音扫了眼勾得密密麻麻的菜单,“点这么多,待会儿该撑着了。”她说着,起身去调料台。手腕一转,熟练地避开了鹤彤碗边的香菜。
火锅蒸腾的热气里,肥牛卷刚在辣汤里褪去血色,两双筷子便同时伸了过去。芝麻酱的香气里,那块肥牛最终被撕成两半。
智音注意到,芷笙总是把碗底刮得干干净净,而鹤彤只要酱料被涮菜的汤汁稀释,就立刻跑去调料台盛新的。散席时,鹤彤面前摆着五个酱料碗,碗沿都留着深浅不一的指印。
大人们的筷子几乎没怎么动。李素说话时,一片毛肚在她油碟里渐渐凝出油花。
火锅店嘈杂的人声中,那些关于学区房和老人体检的对话时隐时现,偶尔爆发的笑声很快被下菜的水花声盖过。走出店门,夜风裹着街边糖炒栗子的香气扑面而来。
鹤彤蹦跳着踩过人行道上的格子砖,突然转身拽住母亲的衣角:“明天我们去欢乐谷好不好?”智音下意识地望向身后的养父母。
“又来了!”鹤彤的帆布鞋狠狠碾过地上的落叶,碎片迸溅,“每次都是这样!你眼睛一看到外公外婆,就把我调成静音模式!”智音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钉在原地,包带深深勒进掌心。
她原本盘算着去颐和园划船——既能赏秋景,又适合老人缓步。可此刻这打算卡在喉咙里,像根咽不下去的鱼刺。
最终,他们决定明天上午去自然博物馆。到了第二天,鹤彤的镜头对准雪豹标本玻璃柜时,反光里映出芷笙紧张的脸。
陈鹤彤(少年-青年)“姐你别老拽我书包!”
她转身时,马尾辫‘啪’地一下扫过说明牌,挡住了旁边一位正在认真记笔记的学生的视线。
她仰头望着暴龙骨架空洞的眼眶,那巨大的骨架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棵被剥蚀干净的巨树。而取景框的边缘,收进了母亲正为外公挡住冷风的衣角。
一楼看遍了,孩子们直奔二楼。芷笙盯着楼层导览图犹豫,鹤彤已钻进右侧通道。她在箭毒蛙展柜前急刹,差点撞倒一个小男孩。
孩子母亲责备的目光追过来时,芷笙正弯腰帮人捡起掉落的导览册。坐在休息区长椅的智音拧开保温杯,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妈!”鹤彤汗湿的刘海粘在额头上,“二楼有具鲸鱼骨架,肠子位置标着——”
她突然噤声,因为她外婆睡着了。待了一会儿,一家人启程去颐和园。
颐和园的湖面泛着细碎的阳光,租来的小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鹤彤趴在船边用手指划水,一扭头,表姐的脸色比水还阴沉。
“芷笙?”智音刚伸手想碰外甥女的额头,对方就猛地扭开头。李素望着万寿山的轮廓叹了口气:“她出门前发现物理作业忘带了——在家刷两个小时短视频倒记得牢牢的。”
白芷笙“那是老师在钉钉群临时加的PDF!”
芷笙“腾”地站起来,小船剧烈摇晃起来,“我现在就游回去拿!”扑通一声响,引得周围船只纷纷侧目。智音一把抓住芷笙的背包带。“还好人没事。”她意有所指的对李素说。
回到家,李夫人把李素和智音叫进卧室。老式樟木衣柜散发出的淡淡气味弥漫在房间里。“阿素,”李夫人坐在床沿,手指抚平床单上的褶皱,“你觉得你是个称职的母亲吗?”
不等女儿回答,她摇摇头:“其实我也没资格问你……毕竟我自己……”
“妈!”李素急忙打断,“您别这么说。”
“就是啊,”智音忽然插嘴,“您人可好了!”李夫人嗔怪地瞪了养女一眼。
但她的嘴角却扬起笑意:“几年不见,你这口东北腔倒是越来越地道了。”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衣柜上的老式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我不是个好母亲,”李夫人终于轻声说,“否则你们现在也不会……”
“过去的事了。”李夫人缓缓站起来,打开衣柜,手指停在一件褪色的毛衣上,“我最懊悔的,是没教会你遇事别太较真。”
智音蹲下来握住养母的手:“要不是您和爸收留我,我早就……”
李夫人轻轻打断她,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这都怪我们……把你教得太像亲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