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光初露，齐怀信用完早膳后，便乘车前往皇宫。抵达宫门外，他远远望见一顶较为精致的轿子静静停靠在一旁。
沈宁观从轿中缓步而出，向齐怀信的方向走去。
齐怀信停下脚步等待她的到来。当沈宁观来到他面前时，二人目光交汇。
“臣参见世子殿下！”她微微俯身行礼，态度庄重而谦恭。
“沈御医请起。”齐怀信伸手示意她起身，随后收回手。
两人并肩步入宫内，沿途无人阻拦。他们穿过宏伟的金水桥、蜿蜒的九曲长廊和精致的垂花拱门，最终到达宣政殿。此时，承王齐若昌刚用完早餐，在宦官的陪伴下悠闲地散步，见到他们到来，笑容满面地挥手道：“怀信，你终于到了，朕已等候多时。”
齐怀信快步上前，跪地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儿臣失敬，让您久候，还请父皇恕罪！”
承王齐若昌扶他起身，轻拍他的肩，“无妨，你来了就好。”
齐怀信站稳后，瞥了一眼旁边的沈宁观。
沈宁观随即上前，单膝跪地：“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王齐若昌眉宇间满是喜悦：“平身！”他温和地看向沈宁观，“沈御医，请起。”
沈宁观起身退至一侧，承王齐若昌笑容可掬地望着齐怀信：“今日何故突然来访，是否有什么紧急事务？”
齐怀信恭敬地回答：“儿臣昨日已进宫拜见母后，今日特来拜谒父皇。”
承王齐若昌闻言笑道：“你这孩子。”他摇了摇头，“难怪你母后总是挂念你。”
接着，承王的目光转向沈宁观，“沈御医，怀信至今尚未婚配，朕记得你似乎也未婚配，朕考虑……为你俩赐婚，如何？”
沈宁观听罢，惊讶不已，急忙跪下叩首：“臣惶恐，臣身份低微，怎敢高攀世子殿下？陛下，臣……实在不敢接受此等厚爱。”
承王齐若昌摆了摆手：“唉，朕说的是赐婚，并非寻常婚姻。这是朕为怀信做主，而且你的恩情朕还未曾报答，绝不能让你吃亏。不过，正妃之位已定，人选是丞相府的嫡六小姐卫独清，只是委屈你了……”
“怀信，你觉得这位丞相府的卫小姐如何？”
沈宁观愕然抬头看向齐怀信。
齐怀信立即跪下道：“父皇，儿臣与卫小姐未曾谋面，也无私人交情，若贸然成婚实属不妥，还请父皇三思。”
承王齐若昌微蹙眉头：“为何不妥？卫小姐出身显赫，你是世子，娶她为正妃乃门当户对。至于沈御医，朕自然也不愿亏待她，将册封她为世子嫔，并授予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尊号。沈御医精通医术，将来可以照料你的身体，协助管理家务。朕相信，你们二人齐心协力，必定能够辅佐成就一番伟业。”
齐若昌想得真是周到，这些条件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福分，齐怀信不禁看了眼沈宁观。
沈宁观依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并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齐若昌叹了口气：“沈御医，你不必多虑，朕……也不是逼迫你，你考虑好了告诉朕便是，只是别忘记了，朕的话。”
沈宁观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片刻后，才艰涩道：“臣遵旨，臣一定会尽心辅佐世子，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齐怀信一时愣住了，承王齐若昌却满脸喜色，连忙道：“你入世子府，是他的荣幸，以后他要听你的话，否则朕饶不了他。”
沈宁观一想，阁主希望她去了解局势，自己倘若成为世子嫔也正好可以知晓更多。
沈宁观沉默许久后才缓缓抬头：“臣不觉得委屈，臣甘之若饴。”齐怀信听她语调平静无波，仿佛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可那张苍白的脸庞上明显闪烁着泪光。
承王齐若昌欣慰颔首，“既如此，那就定下吧。”说罢，转身吩咐左右侍立的宫人，“来人拟旨，册封丞相府嫡六女卫独清为世子妃，赏黄金千两，绫罗绸缎百匹，册封沈宁观为世子嫔，另赐良田百亩，金银珠宝十箱，以表彰其贤淑忠厚，加封为正二品诰命夫人，择吉日完婚！钦此——”
宫人领旨，立刻去准备圣旨。
沈宁观躬身行礼谢恩，齐怀信却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脑海里嗡嗡作响，心跳剧烈，血液逆流，胸腔里憋闷的难受，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眼睛酸涩，喉咙干渴。
“父皇......您这是......”他颤抖开口，嗓音沙哑难辨。
承王齐若昌走近齐怀信，慈爱的抚摸着齐怀信的发髻，温和道：“你是朕唯一的嫡子，朕希望你以后能继承朕的江山，朕知道你并不喜欢卫氏，但是，现在朕需要用她来稳固朝纲。”说完，拍了拍齐怀信的肩膀。
齐怀信猛地推开齐若昌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双眼赤红，神色激动，他的身体颤抖着，脸颊涨红：“父皇！”他伸出手抓紧齐若昌的衣袖，“请您收回成命，沈宁观不能为妾……他是儿臣，一直想要的人……”他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哽咽道，“儿臣求您了。”
“放肆！”齐若昌怒喝，甩袖离开了殿内。
齐怀信跌坐在地上，浑身发冷，双腿发软，他想要追随承王齐若昌而去，却根本迈不动腿，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沈宁观慢慢走近齐怀信，蹲着将手覆盖在他冰凉的掌背，柔声道：“殿下，宁观陪着你……好吗？”
齐怀信仰起脸望着沈宁观的脸孔，“你......为什么......要答应父皇，入府为妾，我明明可以为你争取的……”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眼圈越来越红。
沈宁观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很快恢复自如，轻声道：“殿下，我们都是为了大徽的社稷啊。”
齐怀信深深的闭上眼眸：“为什么？为什么……”
沈宁观垂下眼眸，遮掩眼底的哀伤，“因为，大徽需要一位贤君，需要一位有治国之能的世子，而世子妃的人选，定是名门之后，而卫小姐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的声音低低柔柔，带着几分悲悯的味道。
齐怀信怔了一瞬，旋即笑了起来，笑容苦涩：“贤君，哈哈……贤君……你认为，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贤君么……这天下已经被权贵瓜分殆尽，哪个帝王都在算计自己的利益，谁能给老百姓一点安稳日子过呢……”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郁的鼻音，沈宁观听得心里抽搐一般疼。
"你真的……愿意被她压一头吗？"齐怀信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愿意……"
"……你放心，以后你入府了，决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了……"齐怀信道。
沈宁观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多谢殿下厚爱……”
另一边，丞相府中，丞相卫思远正和卫夫人一起坐着下棋。
卫夫人一身紫色锦衣，乌黑秀丽的发梳成坠马髻，头顶斜插着碧玉镶珍珠的钗环，耳朵上缀着珍珠坠子，脖颈修长，"老爷，今日宫里说了，独清要为世子妃了，妾身瞧着沈家姑娘挺好的，也聪明伶俐，比独清那傻丫头强多了……“
卫思远皱眉，"我只是担心，独清性子骄纵跋扈，若是这样的话，怕是不得世子喜欢。"他的目光掠过屏风外的女儿，女儿正端着茶杯啜饮香茗，神态优雅闲逸，没有任何异常，"那沈小姐原本是宫里的御医，陛下看中，便册封了世子嫔，人家可是救过陛下的命啊，这不是甘愿给世子为妾妃，陛下又赐了她正二品诰命呢，倘若不是我们家世高一些，指不定人家现在就是世子妃了……"卫夫人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摇摇头。
"你管人家干什么？人家沈小姐现在有陛下撑腰，我们独清呢？她那个性子，如果以后到了世子府，那只怕会闹翻天吧，倘若到时把世子得罪了，我们卫氏就彻底废了，先看看我那个不懂事的女儿吧！"丞相卫思远道。
卫思远是当朝丞相，清正廉洁，极受齐若昌信赖，在朝中颇有声望，所以齐若昌才会把齐怀言娶卫独清为世子妃。
卫思远的嫡长女卫独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生了一副玲珑心肝，美貌倾城，性格活泼，最擅长交际，几年前嫁给了大理寺卿李文仁，做了正室夫人；后面生了三个都夭折之后才生了嫡五子卫政，现如今是军中的一个正四品武将，再就是卫独清了。
"母亲，要是世子不喜欢我怎么办？"卫独清哭着问道。
"不喜欢你，你难道就不嫁人了？你别忘了，你爹是当朝左相，你四哥是武将，你大姐父是文官，你舅舅是武毅侯，这一大家子人都在你背后撑着呢，除非你想毁掉这份荣耀！"卫夫人训斥她。
"可是，如果世子不喜欢，我怎么办？“卫独清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滴，她真的害怕，害怕齐若昌会讨厌她。
"他敢？我就把这件事告诉陛下，让陛下训斥了他！"卫夫人哼道。
“那世子肯定恨死我了。”卫独清哽咽道。
卫夫人道："等到世子登基，你就是王后，到时候你就能母仪天下，整个天下，包括陛下都得恭敬你，听你的……"
"独清啊！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入府之后，尽快生了世孙，这才能巩固我们卫家的地位，如果需要卫府帮忙的，爹娘一定拼尽全力帮你。"卫思远摸了摸胡子，又道。
卫独清含着眼泪点点头：“女儿记住了。”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另一边，沈宁观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她的心情很平静，但是眼睛里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事情。
这时，叶云知突然走了进来，沈宁观有些惊讶，她连忙行了一礼，"拜见阁主！”
叶云知扶住她，笑道："沈姑娘不必多礼，我今日过来，是想来看看你，顺便送一样东西给你！"
她说着，拿出一块晶莹剔透，散发出淡蓝色幽光的宝石。
沈宁观看到这块宝石时，顿时呆了一下，因为这块宝石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是什么？"沈宁观忍不住伸手触碰，这块宝石触感温润细腻，冰凉柔软，握在掌心中似乎能沁入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这叫夜明石，乃是夜晚星空下形成的，是极其稀少的矿石之一……"叶云知轻声解释道。
"它有什么用处吗？"沈宁观眨巴眨巴水灵灵的眸子，好奇地问道，叶云知给她送东西，总不会单纯的就是送东西这么简单。
"夜明石，是开采矿石的绝佳材料，可作为炼器或者炼药的原材料，还能治病疗伤，你若是戴在身边，可以防蚊虫叮咬，延缓衰老。"叶云知笑吟吟的说着，将夜明石塞给沈宁观。
"多谢阁主赠送的礼物。"
"对了，阁主，告诉你一件事，我……马上要成为世子嫔了，虽然这事是陛下钦赐的，可是我觉得还是早些跟您禀报比较妥当，免得以后出什么差错……"沈宁观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说出来。
叶云知闻言微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嗯，恭喜沈姑娘了。”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但是语调里还是带着一丝愉悦，仿佛这是一件极值得高兴的事，沈宁观不禁有些疑惑：“阁主，你……怎么了？”
“我自然替你高兴，不过……”
“不过什么？”沈宁观追问。
"唉，这府中也不太平，你入府后尽量不和世子妃起冲突，毕竟她压你一级，你还是低眉顺眼点为妙。"叶云知叹息道。
叶云知摇摇头：“自古以来，妾就不及妻贵，更何况，世子妃是正妃，是皇室的嫡长媳，你只是一介妾妃，这一层身份差距是你永远跨越不过去的鸿沟。只是提醒你一句，卫家人口繁茂，争权夺利的事情时常上演，你要谨慎小心一些。”
沈宁观默默地听完叶云知说的话，又沉默半晌后，方才抬起头道：“阁主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离开后的叶云知望了望沈宁观的住处，突然喷了口鲜血出来，他捂住胸前，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
他擦了擦嘴角流出的鲜血，苦涩的一笑。
“阁主。”
旁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阁主，您受伤了，我立即请大夫！”
“不碍事。”叶云知摆了摆手，他深吸一口气，"沈姑娘……你都不需要我的礼物了，人家是大徽的世子殿下，而我……你终究还是选择嫁给了齐怀信，唉……"
“阁主，您别难过，沈姑娘是个聪慧的女子，她既然做出选择，就不会后悔，您不必担心。”旁边的男子安慰道。
“我只是希望她幸福，哪怕她选择的不是世子，而是寻常百姓也好，我只盼望她平平安安……”叶云知喃喃说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渐渐变得黯淡无光，直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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