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永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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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讨厌雨夜。
她死的那夜正是个这样的夜晚。
大雨哗啦作响，就好似满屋锅碗器具一齐打烂，不管不顾地撒在地上。
她从床榻坐起。
阴郁弥漫了整座宫殿，周围死一般的绝望。
她张了张嘴，似乎缺氧的鱼一般，然后咬牙。
忍过去。
忍过去就好，待到明天，太阳初升，又是新的一天。
可新生又如何？不多时就又便坠入黑暗，无边孤寂，日日夜夜，永复如是。
万般苦痛间，死寂中忽觉有动。
是谁？
“怎么了？”一个清亮的声音蓦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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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忠？”
唤醒了的是沉睡的记忆，以及身体本能的厌恶。
年轻的嬿婉忍受骚扰，卧薪尝胆，经营自己的青云路，或是万劫不复的黄泉路。
可她不再管。
当下，这个溢满了窒息般孤独的墓地里，任何事物，她都想抓住。
于是伸出手去，竟然一把抓到了他的小臂。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搀扶上她的手，“怎么了？”
他正好来，便见了这一幕。
“别走。”她即开口留住他，又拉了他的衣襟。
“梦魇了么？”他喃喃继续道。
但听不到她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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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晨。
天蒙蒙亮着，她被簌簌起身的响动惊扰，微微睁开眼。
他轻声道，让她好好休息会。他回养心殿当差了。
“嗯。”她随意应着，睡眼朦胧，复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悠悠转醒。
醒后天光已大亮了，屋内却余留着人仍在的气息。
她试图回忆昨夜。 却发现她竟记不清昨夜里他的面目了。
太监擅长隐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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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进忠奉皇上命，来寿康宫送东西。
她见着东西没甚反应。
见她如此，他便又再就着循循善诱地提点一番。
说话的时候，人顺势凑近了她，伏在她腿边。
也不知是为了小声，还是别的意思。
他如今尚是个青年人。
这点在记忆中都模糊，他凑近了她才发现。
同时她也了然发现了，他们之间的暧昧。
说话离得这么近。
暧昧，就是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无的。是一种轻描淡写的试探，半真半假的一种游戏。
她曾经活了四十几年，怎么会不懂他这个意思。
只可惜此时的嬿婉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还不懂得他的心思。所以厌恶他的频频骚扰。
形容猥琐的太监逐渐有了脸。
这张脸此时正微微抬着，眉骨突出，眼眯着露出锐利，却是厚唇，不似一般奴才的低头躬背，是一个宫斗辅导老师开课了，带着贱兮兮的笑容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师资能力。
顺便揩油的手又摸上了魏嬿婉的纤纤玉指。
然后，忽然顿了顿。
因他讶然发现，他的手似乎被回握了一下。
只是很轻很浅，似有似无的。
“炩主儿，”他犹疑了一下，终于没有提及，只是继续道，“奴才刚才说的，您记住了么？”
“进忠啊，”她忽然开口，“我一个人在这深宫中，无依无靠，势单力薄，多亏你帮助我。”
进忠眯起眼笑了笑，本想随即表一表忠心，却听她继续道，
“当初我应许你，做你向上爬的梯子，你可有什么要求要我帮你么？”
她说这话也是试探。到现在为止，都是她求他办事，他可没求她帮过一件事儿呢。互相利用的关系，失衡就容易破碎，她要看看这唯一的牵绊是否稳固。
他犹豫了一下。她今天这般试探已经是第二次了。随即想到，昨晚她的失态。
“奴才一心一意扶您上来，等到时候，自然需您多提携。眼下您这恩宠还不稳固，就别想别的了，顾好自己的路才是。”
这话说的，终于有了几分真诚，不再像刚才一样阴阳怪气。
她稍稍舒了舒皱眉。
他自然看出来了，于是道，“炩主儿，昨儿个晚上……”
却听她忽然笑了，也有那种故作谄媚的腔调开口道，“进忠公公，留下用晚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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