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薄荷

林伊一跪在人群末尾，膝盖隐隐作痛。李全德那一嗓子“太后口谕”，让整个府邸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她心头一紧，眼皮直跳——这架势哪是教规矩，分明是要立威。

赵嬷嬷的脸像是刻出来的，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蚊子。“太子妃，向尊长问安，当几拜？”声音冷得像腊月的井水。林伊一愣了愣，顺嘴就答：“三拜九叩？还是五拜三叩？”殿内瞬间安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赵嬷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子妃莫非嫌磕头多？”

午后阳光正好，祠堂里的青砖却泛着冷光。林伊一头顶茶盏、项挂玉佩，一步步挪着碎步。她脑子里想着平衡木要领，脚下稍一迟疑——咣当！茶盏应声落地，玉佩撞出一声脆响。赵嬷嬷眼皮都懒得抬，“太子妃若连茶盏都顶不稳，如何顶得住凤冠？”

暮色四合，灯影摇曳。赵嬷嬷字正腔圆地念着：“女子以柔顺为德……”林伊一笔尖一顿，小声嘀咕：“柔顺到没自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满屋宫女听见。赵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太子妃对圣人之言有疑？”

夜里祠堂烛火通明。

丞相林老爷：“太后懿旨，罚跪三日，抄《女则》三百遍，以示悔过。”林夫人的眉心挤出一条垂直的皱纹，像被无形的指尖戳着。下唇内侧被牙齿碾得发白，嘴角却微微下坠——仿佛连肌肉也拿不定该收紧还是放松。"心中又有些怪罪太后为何要如此针对她家小女。

林伊一看出了他们的神情，自信的：“放心吧，我肯定能抄得完的，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其他人都各自休息了，只有林夫人和林伊一，林伊一对林夫人：“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能写完的，你不用担心快去休息吧。”林夫人听后无奈地走了。

夜深如墨，祠堂里烛火摇曳。风拍打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三更时分，雨声渐密，檐下水帘如注。宋诚的声音压得极低，“开门缝，手伸出来。”窗棂被匕首别开一道缝隙，青瓷罐裹着鲛绡递进来，林伊一接过触手冰凉。

他的指尖被雨水泡得发白，却还带着薄荷的清香。“谢谢……宋公子。”林伊一开心的说道。宋诚嘴角微勾：“祠堂闷热，药膏若温了便失效。”宋诚的声音低得只能她听见：

“我替你抄一百遍，剩下的……先上药。”

薄荷香瞬间盖住祠堂的沉檀味。

林伊一她指尖发抖，在纸条背面回了一句：

“小……宋家郎君，你可知抄错一字便是欺君？”

窗外人轻笑：“那就让它一字不错。”

纸卷外裹着干荷叶，墨香混着荷叶味，一点点冲淡祠堂的霉湿气。

祠堂长明灯摇晃，两道影子在窗纸上重叠——

一个跪着，一个站着；

一个执笔，一个递药。

雨落无声，却把“罪与罚”悄悄改成了“情与偿”。

天亮前雨停了，赵嬷嬷推门而入，只见供案上整整齐齐码着三百张纸，墨迹尚新。窗外只余下一盏熄灭的羊角灯和一地碎叶。

林伊一把那张被雨晕开的字笺小心翼翼折好，藏进贴身香囊。灯油虽冷，薄荷香气却依然若有若无地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