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如名

细雨斜斜地飘着，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啪嗒声

林雅夕转身疾步离去，月白色的裙裾掠过湿润的石板路，溅起零星水花，映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

小丫鬟小晴撑着伞在后头追赶，脚步踩得水花四溅，嘴里喘着粗气，心里满是疑惑——

"姑娘平日里最忌讳下雨天有人靠得太近，总说'沾了桐油味，茶香都毁了'"

"可今日怎地反倒怪起沈大人不打伞？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抬眼偷偷打量，只见姑娘藏在袖中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如同风中摇曳的海棠，颤一下便散落一地残红

小晴不敢再多嘴，只悄悄把伞往前递了一寸，又默默缩回手

雨水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滴答一声——

仿佛轻叹了一句：

"原来姑娘的心事，也会疼出另一种模样"

另一边，沈姑修长的手指轻握住林伊一案上的狼毫笔，指尖慢悠悠地摩挲着笔杆，将笔尖在砚台边缘轻轻刮拭

她手腕微微一顿，轻轻落下一点，'女则'二字旁便洇开一小簇墨迹，恰似夜幕中被惊扰的流萤，悄然闪烁

"靠抄经。"她的声音温柔低缓，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抄一遍，就把他的名字在心底拆解一笔。慢慢地拆着拆着......'他'就只剩下一道单薄的撇捺了，到时候，我也就能挺直腰杆了"

话音未落，她又将药盏往林伊一面前推了推，瓷盏与桌面相触，发出细微的叮一声响

"喝一口，苦就咽下去；再抄一句，把名字拆一笔。日复一日，这颗心啊，自然就空了，轻了"

林伊一望着面前的药盏，犹豫片刻后伸手端起。一股薄荷的清苦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她眼眶微微发热。她抿紧嘴唇忍住，不让泪珠滑落，只是稍稍低头，轻轻啜饮一口。那苦涩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里，仿佛一块烧得滚烫的炭火坠入深井，可奇怪的是，那灼热中竟夹杂着一丝沁凉，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疼痛还是舒缓

沈姑缓缓起身，衣摆轻拂过地面，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帘外。临走前，她的声音再次传来，柔软中带着坚定："太子妃，您不是放不下他，只是......还没放过自己罢了。"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然隐没在帘幕后，只留下一室静谧和袅袅升腾的药香

灯芯突然"啪"地炸开一朵灯花林伊一低头，在经卷上缓缓写下——不是“女则”，而是"忘忧"一笔一划，宛如在心底拆解那人的名字，写到最后一捺时，泪水终于滴落在纸上，却不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个终于愿意放手的自己。

入夜， 夜雨初歇，长安旧巷，红灯低照。

时未晞抱膝蹲在衙门后门的石阶上，碎花裙角被雨水浸成深色，像一朵朵打蔫的丁香。她不敢回家——方才巷口有醉汉尾随，她一路奔逃，鞋底都跑掉了一只。

忽听“吱呀”一声，后门从内推开。

一柄紫竹伞先探出，伞下立着位年轻的刑部郎中，素青圆领公服，腰悬银鱼袋，头上乌纱双翅微颤。

最奇的是，他开口竟带一点温软官话，尾音却像隔了千年海风——

“小姑娘，三更半夜，蹲这儿做甚？”

时未晞抬眼，雨水与泪水分不清，只怯怯道：“民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