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愁非愁

细雨如纱，轻飘在空气中，廊檐下蒸笼里新出锅的桂花糕散发着温热的白汽，甜腻的香气弥漫开来。林雅夕执筷的动作干净利落，夹起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悬停在半空。她垂眸看向杯中浮沉的茶叶，耐心等着水温降下来。雨声淅沥，仿佛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滞。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雨幕中传来，虽轻却清晰可辨。谢无咎缓步走近，肩头已被雨水浸湿一片，却没有打伞。他神色平淡，似乎对这潮湿的天气毫不在意。

林雅夕眉头微皱，筷子尖端一颤，“叮”地碰上了瓷碟，发出清脆的一声。“怎么不撑伞？”她的语调带着微微埋怨，又隐隐藏着些许不安。

“雨不大。”谢无咎抬手随意抹去额角的一滴雨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他在她对面坐下，动作自然地拿起茶壶，注水、试温，再将茶盏推到她面前。“第三泡，稍微烫口，正好喝。”他的语气平稳，却莫名让人心里暖了一下。

甜腻的桂花香混着雨气的冷冽味道，在鼻尖萦绕，如同一场猝不及防的回忆，硬生生撕裂出一道缝隙，把那些不愿触碰的过往扯了出来。

林雅夕的手指握住瓷盏，显得有些僵硬。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寒意：“谁教你的？”

谢无咎闻言抬起眼，目光温柔得让人心悸。他抿了抿唇，笑意浅淡，眸底泛起点点柔软：“我娘。她也有这个习惯。”

一句话落地无声，却像雷鸣般震动了林雅夕的内心。她的指尖骤然紧缩，指节泛白，瓷盏在掌心微微颤抖，碰撞出细碎的声响。下一瞬，她猛地站起，广袖翻飞间带倒了茶碗，滚烫的茶水洒在他的手腕上，瞬间泛起一抹红痕。

然而她没有道歉，也没敢再多看一眼，转身急匆匆离去。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连衣袖都掩不住那一分狼狈。

——原来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会这样小心待人。可那个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林伊一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雨幕喃喃自语：“雨说下就下……愁吗？也不算愁……”身后传来顾晚柠的声音：“小姐，太后召您进宫。”

林伊一沉默片刻，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在慈宁宫抄经。抄到一半时，帘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成熟的宫女走了进来。沈姑托着一只朱漆小盘，盘中放着一盏澄黄药露，药香里漂浮着几片薄荷。

她行过礼后，把药露推到林伊一手边，声音柔得像春夜细雨：“太子妃殿下，这是我家娘娘亲手熬的‘忘忧煎’，入口苦涩，回味却清凉。您趁热喝了吧。”

林伊一的指尖顿在经文上，墨汁晕开成了一朵黑梅。

沈姑并未催促，而是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露出腕上一道旧疤。“老奴年轻的时候，心里也藏过一个人。”她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时我是尚仪局的小宫女，他是御前带刀侍卫。后来他被派去西北，临行前塞给我一枚铜钱，说等他攒够百枚，就来娶我。我等啊等，等到战死的消息传来，铜钱却只攒到了七十三枚。”

沈姑抬起头，目光明亮温润：“太子妃殿下，您可知老奴是怎么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