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碎花围裙

三月的最后一天，军训基地的清晨格外忙碌。宿舍楼里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走廊上不时传来女生们兴奋的交谈声。

"发手机了！"班长抱着一筐手机冲进教室，立刻被同学们团团围住。

顾夏安静地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大家迫不及待地开机，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像一场小型交响乐。陈飞诺的手机刚开机就震动个不停，她夸张地大叫："我妈发了二十条语音！"

"我爸直接转了五百块让我买好吃的。"魏心怡得意地晃了晃手机。

顾夏接过自己的手机，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通知栏空空如也。她下意识咬了咬下唇，把手机塞进校服口袋。这个动作被站在窗边的江雨哲尽收眼底，他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顾夏微微发白的指节上。

"夏夏，你爸妈没发消息啊？"陈飞诺凑过来，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嗯，他们忙。"顾夏笑了笑，从书包里翻出水杯，"我去接点水。"

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前，顾夏盯着水杯里逐渐上升的水线发呆。父母上次联系她还是一个月前，简短地问了句"钱够用吗"，甚至没等她回复就结束了对话。自从弟弟出生，她就像被遗忘在旧相册里的一张照片，偶尔被翻到，又很快合上。

"水满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顾夏手一抖，热水溅在手背上。江雨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创可贴。

"不用了，谢谢。"顾夏慌忙关掉水龙头，手背在裤子上蹭了蹭。

江雨哲没说话，只是把创可贴放在饮水机旁的窗台上，转身走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那个小小的创可贴上，包装上的卡通图案显得格外幼稚。

操场上，教官们已经列队站好。王教官难得穿上了常服，胸前的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顾夏发现江雨哲站在队伍最边上，和其他教官一样挺直了脊背。

"全体都有——敬礼！"

随着王教官的口令，所有教官齐刷刷抬起右手。顾夏看到江雨哲的目光穿过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举起手，却在半空中变成了整理头发的动作。

大巴车缓缓驶出基地大门时，顾夏透过车窗看到教官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江雨哲站在最前面，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像一张过度曝光的照片。

下午三点，顾夏终于站在了家门口。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外婆系着那条用了十年的碎花围裙，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挤在一起："可算回来了！我听着脚步声就像你。"

屋里飘着红烧肉的香味，餐桌上摆满了菜——糖醋排骨、清蒸鱼、外婆最拿手的油焖笋，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外公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眼镜滑到鼻尖上，假装不在意地说："回来啦？"

"这么多菜！"顾夏放下书包，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外婆神秘兮兮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橘子汽水："你外公特意去小卖部买的，说你就爱喝这个。"

玻璃瓶上凝结着水珠，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湿痕。顾夏想起军训那天江雨哲放在太阳底下晒热的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快吃吧，都要凉了。"外婆夹了块排骨放在她碗里，"军训苦不苦？我看你都晒黑了。"

"还行，就是..."顾夏的话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外公从裤兜里掏出他那台老式按键手机，皱着眉头按了半天才接起来。

"嗯，回来了...好，知道了。"不到十秒的通话，外公的表情从困惑变成无奈。他放下手机，轻描淡写地说："你妈说，这个月生活费打到你卡上了。"

餐桌上一时安静下来。顾夏低头扒饭，假装没看见外婆和外公交换的眼神。红烧肉的酱汁渗进米饭里，咸得发苦。

"对了！"外公突然站起来，动作太急差点碰倒汽水瓶，"我给你看个东西。"

他从卧室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相册，封面上印着"光荣服役"四个烫金字。翻开第一页，是年轻时的外公站在一门大炮旁边，军装笔挺，笑容青涩。

"这是我当炮兵的时候，"外公指着照片，手指微微发抖，"这门炮能打八公里远，后坐力大得很..."

顾夏凑过去，闻到相册散发出的淡淡霉味。照片上的外公比现在瘦很多，眼睛里有种她从未见过的神采。翻到后面，有几张黑白集体照，年轻的士兵们排成三排，每个人都挺直腰板。

"这个是我最好的战友，后来..."外公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手指在某个人像上停留片刻，快速翻过了这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