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回荡在我耳畔的只有孤独的风声——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似乎习惯了夜晚以及熬夜,不然不会产生每天都想要看到月亮的这种习惯。
对我来说,慵懒的夜色是我最温暖的小家。
几十分钟前,刚杀死了江口雾颂——我的好父亲,便开始了我潜逃之旅。
没有家人,没有陪伴,没有朋友,没有爱意,这是一个孤儿的基本特征,恰恰我也是如此度过了十六年的人生。我小心翼翼地踩着一座高度三十米左右的临江桥,栏杆处的一块砖头上,有点摇晃,按道理来说,常人看到这种场面肯定会把我拽下来或是跑开。
可现在没有旁人。我缓缓迈出左脚,慢慢地蹲下来,使身体倾斜,贴近砖头面,终于,我顺利地坐在了砖块上。
这个角度的夜景无比美丽,万分绚烂,五彩斑斓,可惜无人观赏,更无人领会到其中的美妙所在。
两条腿像是得到了解放,自由自在,不受控制地晃荡着,替我感受到了微风吹拂与夜景梦语。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它在不停地重复这个动作,勾勒出繁杂的轮廓,让我恼火。
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红字浮现在眼前——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江口谷悠…加入我们吧!
恍惚中,我听到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在呼唤我:小悠,救…救救我……
剧烈的心跳声涌到了喉咙,刺耳的嗡鸣声将我包裹,忽然,整个世界褪去了陈旧的皮囊,换上了色彩鲜艳的包装盒,它完美地蜕变成了,崭新的,新世界。
独属于肮脏且疯狂的新世界。
“砰……砰……砰……”
“嘶……哇啊……”
孤寂的城市里布满了象征战乱的枪声与痛苦的嘶吼声,如果不是有身旁这个举止优雅又格格不入的少年,我都要差点以为这里是死刑场。
“砰……”
最后一次枪响,末尾勾上了圆满的句号,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鹤卿,该停手了…”声音苍老,不像是在场之人。我环顾四周,除去少年外,只看到了站在暗处的一位身着西装的...管家?
“别急啊,痕权爷爷...您还没告诉我,您的宝贝孙女去哪儿了呢...?”少年那不羁的嗓音让我觉得莫名耳熟,同时心中忽地一颤,直觉告诉我,这次的任务不简单。
“鹤卿,本芷她早就去了国外,我已经不知道她的行踪了...况且,我的孩子们都...”岩仓痕权的眼中微微流露出悲痛与惋惜,似乎他很早很早以前就是孤苦伶仃一个人熬过这十几年。
青木鹤卿抿了抿唇,似有不耐,不知道他从哪里也掏出了一把黑红相间的手枪,枪柄处的深紫色宝石吸引了我的注意——它出现在这里既不和谐,也不合时宜。可是它的颜色像极了一位故友,她的瞳色如紫宝石般闪烁着,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抹灭。
“呼...谷悠,给你十秒钟,杀了他。”青木鹤卿说这话,是毫无感情,语调平淡。
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喊我杀了这个老管家,直愣愣地盯着那颗紫宝石。
“4...3...2...1...”
青木鹤卿吐出最后一个数字时,我的胸膛里迸发出巨大的悔恨,几乎同一时间,岩仓痕权不顾一切冲了过来,夺走我手里的枪,上膛,枪口瞄准了自己。
一具还略有余温的尸体躺在青木鹤卿和我的跟前。
静默了片刻,我酝酿好了措辞,开口问他:“那颗紫宝石是...岩仓痕权的孙女岩仓本芷...给你的定情信物…对吗?”
“是,我...很爱她...超乎所有人的想象...”青木鹤卿的语调夹杂着缕缕惆怅,跟刚才还命令我去杀掉岩仓痕权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她的爷爷去世了,如果岩仓本芷还活着...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把这句话说出来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眼前一黑,蓦地倒在了地上。在闭上眼之前,好像听到了有两个人在说话:
“…小悠,你知道得太多了……”
“…但,她必须知道这些……”
我的世界,终究还是逃不过黑暗的追捕。十六年来,它一直是一头猛兽,是呼啸而来浪潮凶猛的海水,是令我恐惧的死亡与消逝,我不明白,明明周围都有光亮,明明他(她)们都喜欢光明热爱生活,明明所有人都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份无力感没有消失?为什么我依然处在黑暗的怀抱中?
毫无逻辑的想法,混杂的线条,模糊又熟悉的轮廓,狂躁!我只感觉到了狂躁!它们日日夜夜纠缠着我,把我的双眼蒙蔽,剥夺了我的视觉;把我的嘴巴堵上,无法主持公道;把我的耳朵塞着,只能够听到无休止地哭嚎……更过分的是,它们甚至夺走了我的触觉,自己争先恐后地涌入我的这具身躯,至此苦痛从未停止。
“...小悠...别走...”
睁开眼时,已然是黄昏时分,余晖未尽的金黄色太阳,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芒,全部挤入了这间空间狭小的病房。点点白光飘荡在无形的空气中,像极了下雨天时那些透明的雨珠,又化作了粉红色泡泡,落进了我的眼睛里,然后我开始呕吐——源源不断的...平面线条。
说实话,我真不愿意承认自己会吐出平面线条,而这种现象正是...梦神离我更近一步的表现。
“小悠,小悠,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妈妈...?”我努力睁开眼睛,一个中年妇女靠在我旁边,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我的双手,如同天生一对的姐妹。
“小悠,你到底怎么了?告诉妈妈,好不好?”
她眼眶通红,也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中,记忆中,母亲只给我削过一次梨子皮,没错,就是梨子皮!我眸光一亮,一下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妈妈...我,我想吃...梨子...”
母亲摇摇头,用食指抵住了我的嘴唇:“傻孩子,这里没有梨子...但是有葡萄...我剥给你吃?”
我正沉醉在来自母亲来之不易的温柔中,并未察觉母亲话里有话,只是顺着她的意愿进行下一步动作。
很神奇...她只用了半晌功夫,就剥好了一袋子的紫葡萄,装进了容量较大的玻璃罐中——这也很奇怪,为什么不是盘子或杯子而是罐子?
晶莹的水珠从可口诱人的青色果肉上慢悠悠滑落下来,滴在了下一个葡萄上,个个堆积的葡萄山,似乎就压在我面前,它们在窃窃私语,嘲笑着我的无知和无能。
“嘿!!”干脆清澈的嗓音将我拉回了现实世界里,脑海里是一片狼藉。
心房上死死焊住的厚玻璃板,啪的一声被打碎,江口玉子出现在我跟前,她从天上坠落,让我不敢捉摸。
“谷悠,看着我,告诉我,聆听我,等待我...”
她在反复低声念叨着这些话,应该是想给我催眠洗脑,以此来摆脱黑暗和梦神对我的控制。
然而无济于事,如果早些时候能摆脱,那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了。
除了梦神和母亲,我对其他人都不抱有信任,包括自己。
“...小悠,你该醒来了...”说话这人哽咽着,似乎在哭,可能哭了很长时间。
痛,好痛,全身上下都好痛,疼痛在加深加重...又开始了,不知道这次我能不能撑过去......妈妈...薛老师...我好想你们......
“啪嗒...”
一滴眼泪从眼角掉落到被褥上,留下了一片水渍。
一枚白棋被推翻,划出半圆的弧度停在了四角之一的棋格处,随后一双修长白皙的玉手伸了过来,将这枚棋子轻飘飘地丢进了一个罐子里。
“...时候到了...”略有成熟的御姐音打破了这座豪宅的寂静,“欢迎回来,阿兹卡洛伦......”
“啪嗒...”
一滴血珠从嘴角滑过,落在了瓷质地板上,留下了暗红色的痕迹。
再次响起的声音没有打扰到安静,毕竟...她的怒火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