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自由地空气涌入到他的肺中时,迪斯马感受到了力量的滋味,他感到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跨越规则与秩序的堡垒。
七人组成强盗团伙,开始在郊外打劫进城的马车。为了尽量不引起教会和帝国的关注,七人从未杀过人,最多是把人绑住,然后扔到路边自生自灭。
在那个与往常似乎一样的清晨,两辆纯色橡木制成的大马车从山路上徐徐穿过,每辆马车都由两匹健硕油亮的阿尔泰马拉着,车夫正值壮年,孔武有力。很显然,这次的猎物十分可口。
随着老大的一声令下,迪斯马立刻砍倒了之前处理好的大树,其他几人一拥而上,将两辆马车包围起来。
“里面的人都出来!”
两个车夫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可马车里面并没有动静。
“去,把里面的人拖出来。”
迪斯马几人缓缓缩小了包围圈,向着车厢靠去。鸟声寥寥,四寂无人,这个早晨安静地让人放心。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枪声撕碎了宁静,迪斯马向左边看去,一个车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手枪,自己的同伙被打掉了半个脑袋,瘫软在地。迪斯马条件反射地抄起猎枪,朝着车夫连开两枪。四散的弹片将车夫打得血肉模糊。马而受了惊,挣扎着向前跑去。一个人从那死去车夫身后的车厢中掉了出来,血液从他的身体下缓缓渗出。迪斯马走上前,端详着死者的面容。
这人皮肤皎白,脸庞上有着些许雀斑,但已经失去了血色。额头上的弹孔中留下一道细细的血迹,将惨白的脸颊一分为二。身子里流出血液把华贵的白衣染成了暗红色,并顺着手臂一直流到死者抓住的书本上,将纸页黏到了一起。
迪斯马并未来得及去感觉到什么,老大的吼叫很快把他拉到现实。
“快撤!”
回到营地时,迪斯马并不觉得自己应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自责,那不过是任何一个肮脏盗贼都能做出,也都会做出的事。况且,那个少年的死也不能完全怪到自己身上,如果车夫不反抗,没有任何人会死。
没事的,没事的,我只不过是一个盗贼。
迪斯马就在这样的想法中熬到了晚上。直到深夜,迪斯马依然无法入眠,各种各样的想法侵蚀着他的大脑,只要他阖上眼睛,那个少年死去的面孔就会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只能强迫自己睁着眼,用现实的黑暗挤走大脑的幻想。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蟋蟀的叫声都成了神秘的窃窃私语,月亮的冷光都成了刺骨的北风。他骑上营地的马,在黑暗的原野上狂奔起来。少年的怨魂好像在追逐着他,他不敢停下,更不敢回头,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枉死的魂已经把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直到日出的辉光刺破了黑暗的夜空,筋疲力尽的迪斯马才停了下来。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到过首都,再也没有见过这个自己度过半生的城市。
仰望着圣约耳山脉上空浩瀚的星空,迪斯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伤恸的夜晚。在雪域上为了生存而逃避了数百个日日夜夜后,这长久回荡的忧愁还是赶上了他,又一次在夜晚揪住了他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在涌出泪水。
在缈缈星光下,迪斯马沿着雪山坡上的小径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了寒风呜咽的悬崖边上。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珍爱的手枪,捻起细雪,一边又一边地擦拭着,直到手枪的金属枪管上反射出细微的夜之柔光。接着,他端正地坐下来,将枪口对到了自己的心脏上。
少年额头留下的血痕不断地在他眼前闪现,扣着板机的手微微颤抖,在死亡的恐惧下,迪斯马的身体开始发麻,对生命的渴望从每一个细胞中钻出,渗入到他的灵魂中。
迪斯马颓废地放下手枪,低声啜泣起来。
他希望能在明早的太阳升起时,遗忘自己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