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营帐,婉宁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肖珏已经答应帮忙,这意味着她离那个位置又近了一步。
恍惚间,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那人正随着队列挥戈劈刺。
婉宁“那是谁?”
婉宁抬手,纤长的指尖遥遥指向演武场,语调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飞奴顺着她指尖望去,目光在那身影上稍作停留,躬身回道:“回公主,那是新征的兵卒,名唤禾晏。”
婉宁“禾晏?”
这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婉宁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波流转间,已自有了主意。
她侧过头,对飞奴吩咐道。
婉宁“今晚,把她带到本宫帐中。”
飞奴猛地瞪大了眼,瞳孔里满是惊愕。
他偷瞄了一眼操练场上那尚显单薄的身影,又看了看眼前笑意盈盈的公主,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公主,她……她年纪尚轻,性子也憨直,怕是不懂伺候人的规矩,您看……”
婉宁这才恍然,飞奴是想歪了。
她却懒得解释,只缓缓抬手,用微凉的指腹轻轻捏住飞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她微微倾身,鬓边金饰轻晃,带着冷香的气息漫过飞奴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婉宁“既然你这般为他着想,不如今晚,就由你来伺候本宫?”
“不……”飞奴浑身一僵,猛地偏头挣开她的手,额角已沁出薄汗,“属下……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不敢再多言,转身时飞快瞥了一眼操练场的方向。
篝火的光芒落在禾晏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倔强的轮廓。
飞奴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暗道一声“对不住了”,便匆匆隐入夜色中。
婉宁立在原地,望着禾晏的方向,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眼中掠过一丝探究。
·
禾晏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一步步挪近婉宁的营帐。
帐帘被夜风掀起一角,隐约可见帐内暖黄的烛火,以及斜倚在软榻上的身影。
玄色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鬓边一支白玉簪流光婉转,眉眼间却藏着说不清的深邃。
禾晏“公主,您……”
禾晏强作镇定开口,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些。
话音未落,腕间忽然一紧,整个人已被拉入一个温软的怀抱。
禾晏心头一乱,下意识想推拒,指尖触到她衣料的刹那,却又鬼使神差地收了力,声音里带着困惑。
禾晏“公主,您这是何意……”
婉宁“阿非,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声低唤,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狠狠撞在禾晏心上,激起千层浪。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阿非”。
曾几何时,婉宁便是这样唤她的,唤的是那个“何如非”的身份,那个藏在男装之下的自己。
婧儿……她认出自己了?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可眼下,她不能认。
禾晏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禾晏“公主,您怕是认错人了。”
禾晏“我是禾晏,不是什么阿非。”
婉宁望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她松开手,后退半步,那模样竟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眶微微泛红。
婉宁“罢了,既然你不愿意承认,我也不会勉强你。”
婉宁“我等你,等你愿意承认的那一天。”
看着婉宁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禾晏只觉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那些刻意筑起的防线,那些咬牙坚持的伪装,在她受伤的目光里寸寸崩塌,溃不成军。
再也忍不住了。
禾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婉宁的眼睛,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沙哑。
禾晏“婧儿……”
只这两个字,便已道尽了所有。
禾晏“我是阿非,是那个……陪在你身边的飞鸿将军。”
这一夜,烛泪堆叠,帐内暖光摇曳。
禾晏卸下了所有伪装,将那些深埋于心的过往,那些从不曾与人言说的委屈与艰难,向婉宁细细倾诉。
从幼时为何家爵位被迫戴上男儿面具,到真正的何如非归来后,她被家族无情舍弃、如同敝履的悲凉……
说到最后,她忽然想起什么,担忧地看向婉宁,眉头微蹙。
禾晏“婧儿,那何如非……他后来,可有欺负你?”
婉宁想起何如非在她手中那副战战兢兢、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不由莞尔。
婉宁“我可是大魏的公主,他?岂有那个胆子?”
夜渐深沉,困意袭来,两人便和衣卧于榻上,依旧有说不完的话,直至语音渐微,最终相拥着沉入梦乡。
然而,禾晏却久久未能入睡。
她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纹路,耳边是婉宁均匀清浅的呼吸声。
这些年来,她一直戴着沉重的面具,以“何如非”的身份活着,挣扎着,仿佛那个真实的自己早已被世人遗忘,甚至也快被自己遗忘。
却从未想过,这世间竟有一人,无需确凿证据,不必言语确认,仅凭一个背影、一丝感觉,便能穿透所有迷雾与伪装,如此笃定地认出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