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照的精神早已在连日的高压与恐惧中寸寸龟裂,此刻终于彻底崩塌。
他涣散的瞳孔里映不出半分神采,唯有极致的惶恐在眼底沉浮,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抬起,直指那个他从前连余光都不敢触碰的身影,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是……是含风君!是沐齐柏指使我做的!一切都是他的命令!”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沐源风猛地从座椅上站起,因动作太急甚至踉跄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看向自己一向倚重、看似温顺乖巧的弟弟沐齐柏,声音都在发颤。
沐源风“齐柏……他说的……可是真的?!你……你竟做出这等事?!”
沐齐柏心头剧震,面上却强自镇定,厉声喝道。
沐齐柏“胡说八道!后照,你竟敢污蔑本君?!分明是你自己胆大包天,如今事败还想拉我下水!”
他一边说,一边急切地看向言笑,眼神凌厉,几乎是咬着牙递出信号。
为何还不动手?!
然而,言笑只是深深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拇指,仿佛要将地面盯出一个洞来。
他周身笼罩着一种认命般的灰败气息,对沐齐柏的暗示毫无反应。
方才后照嘶吼的瞬间,他脑中反复盘旋的,只有那个无解的问题。
天玑到底爱不爱他?
沐齐柏心中又急又怒,简直不明白言笑在搞什么名堂。
计划好的环节一个个脱轨,让他第一次感到了事情彻底脱离掌控的恐慌。
孟阳秋眨着一双澄澈如琉璃的大眼睛,脸上满是无辜的困惑,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僵持。
孟阳秋“诶?含风君,你刚刚是在看言笑吗?你们是有什么秘密要说吗?”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手惊呼道。
孟阳秋“啊,对了!我刚刚在外面看到勋名将军了,他好像有很着急的事情要禀报神君呢。”
沐齐柏闻言简直要吐血。
勋名?
他怎么会来?
这根本不在计划之内!
他猛地看向孟阳秋,这傻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手下今天一个个都中了邪吗?!
沐源风正在气头上,闻听此言,立刻沉声道。
沐源风“宣勋名进来!”
勋名大步踏入殿中,面容肃穆。
他看也没看沐齐柏,径直向沐源风行礼,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勋名“末将勋名,要告发含风君沐齐柏,暗中豢养妖兽,炼制禁药,祸乱六境安宁,其罪滔天,不容宽赦!”
说着,他将一叠早已准备好的密信与影像玉简高高举起。
勋名“此乃含风君命末将暗中行事的指令,以及末将暗中记录下的证据,请神君过目!”
勋名“末将虽受其命,却深知此乃大逆不道之行,故假意顺从,实则暗中收集罪证,只待今日揭发!”
内侍将证据呈给沐源风。
沐源风越看,脸色越是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他将那叠证据狠狠摔到沐齐柏面前,痛心疾首地喝道。
沐源风“齐柏!你自己看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沐齐柏捡起证据快速扫过,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他与勋名的密谈以及妖兽豢养的地点,铁证如山。
他脑中一片轰鸣,完全无法理解。
勋名是他最得力的心腹之一,为何会背叛他?!
他猛地抬头看向勋名,却见勋名禀报完后,眼神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讨好地,偷偷瞄向了天玑的方向,似乎在寻求肯定。
这一细微的举动,立刻被一直关注着天玑的纪伯宰捕捉到。
他眯起眼,带着几分危险和质问的意味,看向天玑。
天玑却面不改色,仿佛没看到纪伯宰的目光,更没接收到勋名的眼神,神色淡然得如同局外人。
就在这时,身为司判堂主事的司徒岭,整了整他那身一丝不苟的衣袍,缓步走了出来。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干劲儿的样子,但开口却字字清晰,引据法典。
司徒岭“神君,根据勋名将军提供的证据,以及后照的供词,含风君沐齐柏所犯之罪,触犯《极星律》第一百二十七条‘滥用职权、私设刑狱’,第三百零一条‘炼制、传播禁忌药物’,以及第五百五十五条‘豢养危险妖兽危害六境安全’。”
司徒岭“数罪并罚,按律……当处极刑。”
沐齐柏难以置信地看向司徒岭,这个他一手从普通仙官提拔到司判堂主事之位,平日里对谁都爱答不理、仿佛对权力毫无兴趣的人,竟然也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然而,命运的打击还未结束。
孟阳秋仿佛刚刚理顺了思路,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又补上了一刀。
孟阳秋“原来含风君你这么坏啊!”
孟阳秋“上次我还听到你跟言笑仙君悄悄说话,你让他好好‘照顾’神君的身体,多给神君用些安神滋补的丹药呢……我还以为你是关心兄长,是个大好人!”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孟阳秋“你、你不会就是那个害得神君昏睡了好多好多年的罪魁祸首吧?!”
“……”
沐齐柏彻底无言。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仿佛想将胸腔里所有的憋闷、愤怒、不解和荒谬感都驱逐出去。
他已经不想再争辩,也不想再追问了。
手下一共没几个得力的人,后照办事不力,言笑关键时候掉链子,勋名直接反水成了卧底,连他亲自提拔、认为最不可能背叛的司徒岭都站出来依律判他死刑……
这一刻,沐齐柏心中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而悲凉的认知。
不会带团队,就只能一个人干到死。
他这盘棋,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

作者说“感谢宝宝的会员,加更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