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蓦然睁大眼睛。
她想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师姐你从什么时候就开始设下幻境了,还有那个云卷是什么东西,我这是通过考验了吗……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到嘴边只剩下了一句。
“好黑啊。”
黑到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两张大脸,和一个趴在锅上的脑袋。
沈归荷轻声笑了下,道:“没事就好。”
她转头看向谢玦,谢玦会意,手中燃起了白色的光,照亮了洞穴一角。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江照灰朴朴的衣服上,脸颊上,黑灰密布,这衬得她面色更加不好了。
谢玦一抬手,光团四散开来,挂在洞穴墙壁上。
江照身后的云舒也被照亮了。
她一回头,就看见云舒趴在那口锅上,对着残余的水,清理着脸上的血迹和灰。
“云舒,你无碍吧?”
谢玦别扭的声音率先传来,云舒听了,侧头看向他,戏谑道:
“当然啊,你难得求我次,自是得看着你什么反应?”
谢玦闻言,猛的站起来,道:“你这人!”
云舒见状,一下子捂住了一处染红的地方,半眯着眼道:
“诶呦,被你吓到了,伤口好疼啊。”
“首先对不起,谢谢你,其次!这不是你的血吧……”
江照看着这两个人拌嘴打打闹闹,心中的疑惑和紧张终于缓解了一些。
沈归荷拍拍她的肩膀,道:“祝贺你,已经变成了正式的弟子了。”
她的语气十分随意,仿佛这是肯定的事。
江照看向了沈归荷的眼睛,问道:“师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下幻境,考验我的?”
“四长老走后便设成了。”
江照闻言点了点头,她环顾四周,发现还有几口锅没有动,便接着猜测道:
“所有弟子都有这个考验吗?”
沈归荷自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将全部娓娓道来。
“是的,他们在我来前便进入幻境了……一人一口锅,能顺利出来的,便是成功通过了……”
一旁的云舒听见这段,偏过头对着沈归荷道:
“归荷师妹,最后江照捉到那个冒牌货的法子,可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沈归荷闻言,道:
“我们天枢宫看中的人,都很优秀。”
忽然,她一手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忘了云卷了。”
江照也顺着他们的对话,将视线转移到手中至今还紧紧握着的瓶子。
瓶子中,一团黑雾无声无息,就像死了似的。
她将瓶子递给沈归荷,道:“师姐,这团黑雾有问题。”
云舒抱着臂,补充道:“我进入幻境后,同它切磋了一次,一探便知它的气息没有在芸洲出现过。
话说你们天枢宫出了这种事,我能否给我那群师弟师妹们说道说道啊?”
他语气带笑,却惹恼了谢玦。
“云舒你最好闭嘴!”
“停!”
沈归荷接过瓶子,出声制止了即将到来的风雨。
她对云舒道:“云兄,此事你我都知非同小可,待我禀告宫主后,还望你能在天枢宫等待璇玑阁主到来。”
既然非同小可,那就不能藏着掖着,召几位大人物来商量商量,也算是一种……一种办法了。
沈归荷说到底还是防着云舒,留他在这,等到他师父来才能带人回宗。
云舒显然是明白沈归荷的想法,他面不改色,道:“好啊,就权当我云舒真的路见不平,准备赖在这里图那个涌泉之报喽?”
沈归荷对着云舒行了一礼,道:“云兄说笑了。”
看来对外是这个说法了。
江照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道。
而谢玦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向江照问道:“师妹?”
他努力朝她递着眼神,江照见状凑到他跟前,道:“意思就是,云舒想在天枢宫吃几顿饭。
都说到饭了,我也饿了。”
江照看那二人的正经事谈完了,默默拉动沈归荷的袖子,轻声道:
“师姐,这朵天青色桃花还作数吗?”
所以还请我吃饭吗?
我已经饿了好久了,每次都感觉马上就要把天聊死了,因为我没有看广告复活它吗?
所以还作数吗?
江照自认为一直记得这朵花,即使它不是遥远空山中,一朵雨后落下的红,而是落红时,纯净是雨水轻轻洗涤过的天青。
在她年少时,还不是一个冤种打工人的时候,交往了几个好朋友。
他们一起笑,一起玩。第一次说好的约定,要一起吃一顿火锅。
约定好的那天在一月,是个下雪天。
江照才十一岁,大费周章才说服孤儿院院长,出去和朋友一起聚餐,她那份费用自己承担。
院长被摇了半天才冷脸同意,于是江照披上破旧的羽绒服一路小跑,直到那家火锅店楼下。
她特意早早地来,因为没进去过,不敢和里面的人说话,所以要先等他们来。
一朵小小的雪花落到少女的发顶,殷殷期盼的目光一直望着人来人往的马路。
低下头,白色到了鞋底。
状似鹅毛的雪滑下,在她的肩上洇湿一片深色,隔着布料本应感觉不到冷意。
低下头,白色爬上鞋尖。
于是她抖了抖鞋子,雪花便绽放一片。
微冷的晶体飘飘忽忽,落在脚边,那白色便又深沉了几分,少女别过脸,看向路灯边上,刚刚走过的一群形形色色的人。
没有她等的人。
于是,江照伸出通红的手指,打开马上要没电的手机,点开群里的聊天栏,向下翻来翻去。
“我今天就不去啦,有事。”
“好巧,我也是。”
“你们好好玩吧,我妈叫我去外婆那。”
“啊,既然这样那我也。”
……
突然,屏幕黑了。
少女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微微仰头看向漫天大雪,呼出的气体在骤冷中化作白雾,又一点点消失。
她再也等不来人了。
第一次带着归属感来聚会,等不到人了。
但是雪花,闻起来很特别。
少女这样想。
于是,那天晚上,她一步一步,迎雪而行。
灰暗的天空做了她的背景,昏暗的路灯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只希望下一次和好朋友聚会不要被放鸽子,要昏头昏脑大笑,要痛痛快快沉睡,要拖泥带水,要淋漓尽致。
浑浑噩噩,匆匆几年。
于是这个机会她等啊等啊,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时空。
她等太久了。
现在就在眼前了,江照几乎是得寸进尺,不假思索就问出口了。
“这朵花很漂亮,它的约定还作数吗?”
她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