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乡

许迟安强忍着疼痛，步履蹒跚地移到小卖铺门口。 大爷瞧见许迟安到来，慌忙从口袋掏出手机，假意在询问进货数额。冲着昏暗的天空骂些有的没的：“诶，我说，你们的车坏了就该扔了啊，耽误我时间做什么……老是跟我说什么那车多好多好，时间到了，就该扔了。”话虽如此，但手机的屏幕始终保持着关闭的状态。

许迟安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大爷把电话打完。或许是良心发现，大爷转过头来看着一脸苍白的许迟安，慌张地抽出一沓纸巾，紧紧捂住许迟安的手，嘴里却念念叨叨着“保佑保佑…”

许迟安见大爷如此慌张，将自己的手从大爷手中抽出，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刘伯，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您别担心。就是普通擦伤而已。”其实俩人都知道，对方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一个不想惹麻烦，一个不想麻烦人。

卖云吞的老板娘瞧见小卖部门口的人影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朝着那跑去。“老刘一边去，毛手毛脚的。”老板娘嫌弃地看着刘伯，如变脸戏法，转过头心疼地看着许迟安“小许，快坐下，你刘叔什么都不会，姨来帮你。”她轻轻将那些与伤口粘在一起的面巾纸撕开。许迟安的眉毛皱了皱，但还是乖乖让老板娘处理。

“欸，师傅啊，我的云吞怎么还没好啊，能不能快一点啊，分分钟几百万你负得起责任吗？”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远看挺体面，走近看风景大异。只瞧见头发是打结的，还粘着动物的毛发，嘴角还留着早上刷牙剩下的边角料，另一只袜子也是挺害羞，也不知藏匿到了何处。真可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男子骂了好一会，对着老板娘放出最后的大招“真是给脸不要脸了，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我呸”

老板娘也不是好惹的。她先是处理完许迟安的伤口，接着抄起门口的扫把怒气冲冲朝年轻人走去。“来，今天我就陪你好好算算，谁他妈每天掐着时间才吃早饭，谁他妈天天喊急我都给你先上，谁他妈东西总落下我还给你送到公司，来，你给我说说，农村人碍着你哪条道了”老板娘将扫把狠狠地插在年轻人面前。男人吓得哆嗦，脸色如幻灯片一般变化，说话也开始不利索“我我…我就是没说错，没听过顾客就是上帝吗”老板娘把扫把狠狠地攥住，指着男人骂道 “别装多金贵了，你不过是比我们多读了点书，就以为自己登上人生巅峰了，张口闭口几百万你现在还跟我们一起住在这危房，动不动就农村人别忘了谁不是从农村人来的…”

男人脸上越来越难看，夹起公文包就向外跑去，将自己的头缩得低低的，出门那刻被自己突然出现的袜子狠狠绊倒在路面。许迟安早已习惯这些事，他从自己的裤袋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纸条，用小卖部的电话拨了过去。

“小许，小许”一个脸上带着红手印的男人从巷尾喊来。许迟安的电话刚挂断就看见自己姨父小跑着过来，不停地招手。他来到许迟安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姨夫带你去看看手，走吧。”

“可是，姨妈那边你要怎么办，你的钱不是在她手上吗？”

老陈打开自家窗户吹了个口哨笑嘻嘻地看着对面楼下的俩人“哟，今天居然不是被老婆打，真是稀奇。”老陈的老婆从他身后出现，接着老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男人沉默着，叫了辆车去往医院。

许迟安手上缠着绷带，两人坐在医院外的长椅上坐了许久，都不开口。过了一会，男人缓缓摸出了一个用红色塑料袋包装的东西开口道“姨夫平时也没多少钱，这点你先拿着，还有这是你的身份证。”男人将袋子递给许迟安，可许迟安在发呆，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所以并没有接。

“小许，小许？”许迟安顿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塑料袋，眼眶泛红，泪水润湿眼眶，声音很小更像是在请求。

“姨父，所以，我没家了对吧。”

男人沉默着，像是思考了许久。“我也不知道，我不能回答你。”说罢将一只屏幕带有许多裂纹的手机留在了原位便离开这里。

高楼林立，霓虹灯光，家人团聚，欢声笑语。许迟安感慨自己终于解脱了，可又陷入了新的问题。他像只无人想要的流浪猫在嘈杂的城市里晃荡。他将旁边的手机拿起来查看，却发现竟然可以打电话，而家里只有两只手机。他知道姨父回去又要被姨妈怎样的羞辱，怎样的谩骂。

许迟安望着天空，将眼泪憋了回去。生活没有永远的悲痛也没有永远的快乐，本就是平衡于世间。许迟安徒步到最近的大巴站，买上了回乡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