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乔乔的身边，是林奶奶的棺椁，香花姑姑跪在一旁烧纸，炽热的火盆里从没停止过燃烧，桌上的贡品经过夏天的烘烤，与黄臭的纸钱发出难闻的味道

时不时，有几个大人来，跪在奶奶的棺椁前呜咽几声，等立于一旁的小眼睛黑胡子老头怪腔怪调的呵上一声，礼成，他们便立刻起身，笑呵呵的走到一边去了

乔乔是很爱看这一出的，古板的大人们从不在小孩子面前哭，所以这时，即使是假的，她也爱看

乔乔妈“乔乔——你这丫头，怎么到那里去了”

听到妈妈的呼唤，乔乔赶紧跑过去

乔乔妈“不许乱跑了啊，去，进去玩吧”

乔乔接过妈妈塞给他的糖果，走进了院子

奶奶正和几个老太哭的伤心，她们的哭是很讲究的，像唱歌一般，林奶奶生前和她们是好朋友，所以她们才会这样伤心的呀。乔乔握住手心的糖，懵懂的看着她们

应该哭的，毕竟，他们都说林奶奶死了，什么是死呢？妈妈说，死就是把人埋进土里，几十年后被埋进土里的人也会变成土，再也看不见了

再也看不见，再也……

这个词没有期限，太过久远，让年幼的乔乔感到有些害怕。而且，想到再也不能看到林奶奶，她也有些伤心的

最后一次见她，是奶奶带她来玩，这儿没什么玩的，没有玩具，没有电视，乔乔每次来一会儿就会闹着要回家，如果她知道那是最后一次了，她一定不会吵奶奶的，她应该让两位老人多聊一会的，那天她们聊的什么来着，哦，林奶奶问奶奶

林奶奶“妹子，我这啊还有一万块钱，你说...我是该叫老三带我去看病，还是留给他们”

奶奶怎么回答的她已经不记得，这个问题好似是在问她们，又好似在问自己，乔乔还帮林奶奶想了想呢，她觉得还是应该用来看病的，妈妈说了，生病了一定要说出来，要及时治好啊。而乔乔现在一定意识不到，在十几年后，在某一个瞬间，她再一次回想起这件事，她会无比可悲的意识到，这个选择权从来就不在林奶奶这儿

乔乔有些伤心的托着腮蹲在楼梯上，林奶奶怎么不知道要及时治病呢？也不知道她的豆酱吃完没有

——那天，林奶奶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张一百元纸币递给乔乔，那双手干瘪瘦弱，好似只剩一层皮搭在骨头上

林奶奶“丫头，能帮奶奶去买罐豆酱吗”

奶奶侧做在土炕一边耷拉着条腿

乔乔奶奶“吃那干啥，也没营养”

林奶奶“唉...孩子们做的饭吃着总觉得淡，想吃点豆酱，嘴里才觉得有味儿”

林奶奶的眼睛四处扫视着无处安放，最后终是暗淡下来了

林奶奶“这老三，跟他说了好多回啦，也没给我买来”

乔乔倒是挺开心的

乔乔“林奶奶我去买，不要您的钱”

一罐豆酱很便宜很便宜的，乔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碎小钱，老板只从中抽出了几张，乔乔很快就买回来了，林奶奶脸上的皱纹都笑起来了，她端着豆酱看了看看了又看，最后终是放在了窗台上

林奶奶“乔丫头，奶奶谢谢你啦”

……

乔乔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了，便跑出去找奶奶，可迎面碰到了三叔

三叔“乔丫头，三叔给你来块奶糖”

乔乔没接那块糖，她看着三叔笑盈盈的脸再没觉得一点亲切，但说不出哪里奇怪

乔乔“三叔，林奶奶说过好几次想你，你咋才回来”

三叔的笑僵在了脸上

三叔“这...这丫头，去玩吧，三叔忙...”

葬礼结束后，一群人开始收拾林老太的屋子，突然，老三在窗台上看见一罐豆酱，一罐没有打开过的豆酱，他买的吗？不是，老三没再想，转手将豆酱扔进了垃圾桶

……

那个小老太太，又怎么拧的开酱罐子，她只好祈求，能有人来帮帮她，可直到最后一刻，也再没来过一个人，她再也等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