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将手伸至眼前，垂眸细观。
连蜘蛛网上都有些灰尘，可以看出，表面的一尘不染不过虚假，一向在此打扫者并未用心仔细。
叶凡站起身来，四下环顾。他借着有些昏暗的灯火，端详着不显眼处细小陈设。
出他所料的是，有些被擦得发亮，有的却已覆满尘埃。
叶凡蹙眉阖眸，身体微微前倾，轻抿着嘴唇细细思索。
是不是有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被他忽略了……他想。
“官人。”阿菱端一碗黄色的醒酒汤，又对叶凡福了福身，恭敬道：
“奴家来迟了些，官人请用。”
叶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将汤放于一边，径自沉思着。
阿菱见此，知他心绪纷乱。抬手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
“不必了。”叶凡冷冷将她的手拨开。
他未注意到，一旁阿菱脸色刹那间愈发惨白，她眼眶微红，柔声道：
“奴家自知青春不复，比不得这宅里其他姐妹，可您之前尚许奴家白头之约，贵妾之位，怎的如此厌恶奴家？”
“贵妾？”叶凡扬起眉头。
阿菱带上几分泫然欲泣的神情，身子晃了晃，声音颤抖了许多：“官人您忘了？您上次来时，许诺奴家您再来时便封奴家为贵妾，执掌此宅事务，奴本不是那般心胸狭窄的女子，纵您见奴家人老珠黄要悔，又何必如此绝情？”
等一下……叶凡忽然意识到，这里是杨员外的外宅。
也就是说，此处女子理应是杨员外的外室，是没有贵妾良妾平妾之分的。
叶凡仔细想了想，以往充其量是主家将不太受宠的良妾打发来外宅，替主家处理此处大小事务。
这类女子偶尔也能得个个贵妾的名头，但如阿菱这般的从无先例。杨员外所许，或从来未想过履行。
想到此处，叶凡不由得对阿菱起了几分怜惜之意。他放缓声音，无奈道：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员外哪有悔的道理。”
阿菱闻言一怔，随即跪下来，唇角颤抖几番，浮现一个被泪水浸湿的笑。她面向叶凡，端端正正叩首。声音应是兴奋的，只是平添沙哑：
“官人……真愿封我贵妾之位，将此屋赐予我？”
紧接着，她仰面，忘乎所以的大笑起来，一声接一声，笑着笑着，有泪滚滚而落，冲刷了她脸上滑腻的脂粉，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其上布满细纹，五官扭曲，随着主人癫狂的神情显得越发狰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发狂似的向里冲去冲，伏倒在塌上：“我终于……”
屋内灯火昏暗，只能堪堪照亮眼前。或是特意设计，透过薄薄一层窗户纸，有月光洒落，映得满室银辉，一身月色。
在这样的月色下，阿菱跌跌撞撞跑出了门，坐在院子中。
月华模糊，叶凡的身影在她眼中也模糊不清。
他向外望去，看到阿菱仰躺于地，又哭又笑，满身秋霜。
他们视线交接。
灵光乍现，叶凡似乎明白了。
同时，幻境终于崩塌。
叶凡静静的立着，隔着窗看着屋外。
檐角飞立，红墙黛瓦，都随着幻境的土崩瓦解渐渐化为乌有。尘烟滚滚中，阿菱坐在院子里。她终于不再笑，只是那么执着的望着屋内。
纵使衣摆也开始虚化了，可她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乱糟糟的乌发上，一根簪子终于坠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清响。
“阿菱，你还爱我吗？”
她怔了怔，回眸望向叶凡的方向，视线再次交错。
不知怎的，她又大笑起来。那笑声放肆狂傲，无一丝悲怆。
笑声忽然止住了，她低眸望向地面，满屋萧索，一地白霜。
“我怎么……会爱你呢？”
一滴泪悄然滑落，坠在地上，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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