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姑娘,城外的玉华寺最是灵验,您去给将军求求平安符吧,也好让他顺顺利利的。”
秋月白听得心烦。
求神拜佛?她看着下人们期盼又带着点惶恐的眼神,嘴角一弯,还是应了。
戏要演全套,她如今是肖珏的人,这点姿态总得做足。
玉华寺的斋饭寡淡得像白开水,一点油星子都不见。头一天她还能强忍着咽下去,第二天中午那碗糙米饭刚进嘴,胃里就一阵翻搅,差点当场吐出来。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她借口透气,总算从那满是香火味的禅房里逃出来。寺后有条小河,岸边种着些花草,她慢慢走着,冷不丁瞥见不远处有个身影。
是个女子,头上戴着顶宽大的白斗笠,遮住了脸。她手里拄着根木杖,每走一步都要先用木杖敲敲地面,试探着往前挪。
原来是个瞎子。
奇怪的是,她走得极慢,木杖在地上划来划去,像是在丈量什么。
秋月白挑了挑眉,一直瞧着她。
那女子似乎定了心神,又往前迈了一步。可这一步迈得不是地方,脚尖已经探出了河埂,再往前半分,就得栽进冰凉的河水里。
秋月白“喂!”
那女子像是被惊到,身子猛地一晃,果然朝着河心倒去。
秋月白几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拽,将人拉了回来,却因为失了衡,秋月白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疼得她眼冒金星。
而那戴斗笠的女子,不偏不倚地趴在了她身上。秋月白闷哼一声,正要推开身上的人,却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睫毛纤长,眼型柔和,只是漆黑的瞳仁没有任何焦点。
女子立刻反应过来,站起身离她几步远,声音带着点茫然:
禾晏“谁?”
秋月白“救你的人。”
秋月白站起来,拍了拍掌心的灰,语气算不上好。
秋月白“走路不看路?哦,忘了,你看不见。”
女子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刺,只是微微侧头,像是在辨认她的方位,过了片刻才道:
禾晏“玉华寺后院位于西北角,香客的禅房应该在东边吧。”
秋月白“你怎么知道我是香客?”
禾晏“姑娘身上有香火的味道。”
秋月白“你怀疑我不怀好意?你既然有意寻死,又何必在意我加害于你?”
禾晏“寻死?”
秋月白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添了几分阴恻:
秋月白“想死死远点,别脏了这寺里的河。庙里的和尚还得靠这水做饭呢,你这身子骨泡进去,三天就得发臭,到时候连斋饭都得变味,更恶心了。”
禾晏“死吗?他们把我毒瞎扔到这里,不就是想看我死?既然如此,我的命便由我做主。”
秋月白“你要是真要强,瞎了又何妨?活着把失去的都讨回来才是硬道理。”
她从袖袋里摸出个油纸包,慢悠悠地走过去。
秋月白“喏,吃吗?”
女子愣了愣,迟疑地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纸包里硬物的形状,还有淡淡的甜香。
秋月白“桂花糖,前几日一个骗子塞给我的,还哄我说,这是世上最后一颗桂花糖。”
她嗤笑一声:
秋月白“我信了他的鬼话,舔了一口,苦的,涩的,难吃得要命。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女子摸索着剥开油纸,露出里面那颗裹着糖霜的桂花糖,形状不太规整,边缘有些发潮。
她没有犹豫,把糖放进了嘴里。
秋月白挑眉,等着看她皱眉吐出来的样子。
可女子只是轻轻含着,过了片刻,才低声说:
禾晏“……不苦,入口是有点苦,但芯子里还是甜的。”
秋月白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人有意思得很。
方才自己明明白白说了,这糖是她舔过的,还特意强调了又苦又涩。换作旁人,哪怕是再落魄的女子,听见这话也该觉得难堪,要么摆摆手避开,要么干脆丢在地上。
谁愿意捡别人舔过的东西?
秋月白挑了挑眉:
秋月白“你就这么信任我?还是说,你平日里连这种被人舔过的东西都抢着吃?”
话里的刻薄像针,扎得人不舒服。
女子却只是慢慢抬起头,声音依旧温温软软的:
禾晏“姑娘愿意给我,已是好意。”
禾晏“姑娘……今夜的月亮,好看吗?”
秋月白抬头。墨蓝色的天上,堆着厚厚的云,层层叠叠,把本该悬在半空的月亮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清辉都透不出来。
她收回目光,看着女子仰起的脸。斗笠下,那双盲眼正对着天空的方向,仿佛能穿透云层,看见些什么。
秋月白“没月亮。”
秋月白淡淡道。
秋月白“被云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女子语气的期待慢慢淡了下去,却没显得失落。
禾晏“以前这个时候,月亮该升到河面上了。水里会浮着一个,天上挂着一个,风吹过,两个月亮都晃悠悠的。”
秋月白没接话。她对月亮没什么兴致,从前在宫里,中秋夜宴上的月亮再圆再亮,也不过是陪衬,远不如杯盏里的酒、棋盘上的输赢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