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掖州卫营地外的河流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水流声潺潺,掩盖了低声的交谈。
楚昭与秋月白并肩立于河边,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楚昭“禾晏的武安郎封赏,是我向陛下请的封。”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女子在月光下更显莹白的侧脸,目光专注:
楚昭“擢升禾晏,让她在军中的地位更稳固些,就能让你日后行事更方便些。”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邀功的意味:
楚昭“卿卿,我会尽我所能,为你谋取最好的局面。”
秋月白闻言,微微挑眉,转眸看他。月光落入她眼中,映出细碎而迷人的光晕。她红唇弯起,露出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秋月白“原来如此。我就说,承平帝怎会突然想起赏赐禾晏。”
她向前半步,仰头看着他,声音又轻又软:
秋月白“看来,是我们昭昭在暗中帮我呀?真是有心了。”
楚昭“为你,应当的。”
然而,喜悦过后,担忧随之而来。楚昭眉头微蹙:
楚昭“卿卿,还有一事……我担心,经此一事,陛下和徐敬甫那边,对你身份的探究恐怕会更甚。贞礼公主的身份,我怕迟早藏不住。”
一旦她的真实身份暴露,所带来的风险将是不可预估。
出乎楚昭的意料,秋月白听到这番话,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笑得更加明媚张扬。
秋月白“藏不住?那就不要藏了。”
楚昭一怔:
楚昭“什么?”
秋月白转过身,面向流淌的河水,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这无尽的夜色。
秋月白“以前藏着,是势单力薄,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现在,等禾晏重新成为了将军……”
秋月白“肖珏和禾晏的兵权,你的权谋,还有我自己的力量……我们还需要躲躲藏藏吗?”
秋月白“他们想知道我是谁,那就让他们知道好了。我倒要看看,当贞礼公主重新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那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楚昭原本的担忧,在她这番狂妄又自信的言语下,竟奇异地平复了下来,转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期待。
这才是她,这才是他选择追随的人。
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温文依旧,却多了几分锐气:
楚昭“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个令人心悸的消息传来了掖州卫——
何如非麾下那支曾令敌人闻风丧胆、亦让大魏将士钦佩的七虎将,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这消息对于旁人而言,或许只是战报上一个令人扼腕的数字。但对于禾晏,对于曾经顶着“何如非”之名、与那七位将领并肩作战的禾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校场上,禾晏独自一人立在场地中央,手中紧握着长鞭,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打着坚硬的木桩。
“啪!”“啪!”
鞭声凌厉刺耳,仿佛要将心中那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愤怒倾泻而出。她咬着牙,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落下。
不过片刻,她紧握鞭柄的手心已被粗糙的握把磨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皮鞭,她却浑然不觉,仿佛只有这肉体上的疼痛,才能稍稍麻痹那锥心之痛。
秋月白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她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禾晏发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怜惜。
直到禾晏的动作因脱力而稍缓,秋月白才缓步走了过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禾晏再次扬起的手腕。
鞭势戛然而止。
禾晏回头,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未散的痛楚与戾气,但在看清来人是秋月白后,那戾气稍稍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悲伤。
禾晏“小月月,他们都没了……一个都没了……”
秋月白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心,眉头蹙起。她轻轻掰开禾晏紧握的手指,将那沾血的鞭子取了下来,丢到一旁。
秋月白“我知道。”
秋月白的声音很平静。
秋月白“但现在,折磨自己毫无用处。”
她拉起禾晏的另一只手腕,语气不容置疑:
秋月白“跟我回帐。”
禾晏任由秋月白拉着,踉跄地跟着她离开校场,回到了营帐。
帐内,秋月白按着禾晏的肩膀让她坐下,她蹲下身,执起禾晏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上面的血迹和污渍。
冰凉的清水刺激着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禾晏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抽回手。
秋月白“七虎将骁勇善战,却全军覆没……”
秋月白一边动作轻柔地上药,一边冷静地分析:
秋月白“这绝非寻常遭遇战所能解释,背后必有蹊跷,这何如非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
她抬起眼,看向神情恍惚的禾晏:
秋月白“你这般糟践自己,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还有什么意义?”
禾晏嘴唇颤抖着,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禾晏“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甚至不能以真正的身份去祭奠他们……”
秋月白“那就记住这份痛!”
秋月白语气陡然转厉,她捏紧禾晏的手腕,迫使她看向自己。
秋月白“记住他们!然后把这份痛,这份恨,加诸在真正的仇人身上!”
秋月白“杀了何如非!”
她用干净的棉布仔细地将禾晏的手包扎好,打了个结,动作利落而轻柔。
她将一瓶金疮药塞进禾晏另一只完好的手里:
秋月白“这瓶药拿着,记得换。手废了,还怎么拿枪替你那些兄弟报仇?”
禾晏握紧冰凉的药瓶,看着自己被妥善包扎好的手,重重点了点头,哑声道:
禾晏“……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