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掖州卫,尚未安稳几日,楚昭便再次风尘仆仆地抵达,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与肖珏素有“旧怨”的年轻将领燕贺。
楚昭的到来尚在秋月白意料之中,但燕贺的出现,却平添了几分微妙的不安。
果然,楚昭带来的并非好消息,而是一道来自曜京的圣旨。
圣旨内容令人愕然,陛下竟擢升禾晏为武安郎,这无疑是天大的恩宠。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对肖珏的严厉惩处:杖责二十军杖,罪名是“擅离职守”。
这赏罚并行的旨意,用意再明显不过。既抬举了禾晏,又重重打压了肖珏,分明是要在二人之间埋下猜忌的种子,离间这日渐稳固的同盟。
那二十军杖,实打实地落下,毫不容情。纵然肖珏筋骨强健,意志如铁,硬生生扛了下来,未发出一声痛呼,但二十大板岂是常人所能承受?结束时,他后背已是血肉模糊,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鬓角。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搀扶,咬着牙,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一步步艰难地走回营区。
他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径直朝着秋月白的营帐走去。
秋月白因需隐藏身份,并未出现在校场接旨。她正在帐中翻阅文书,忽听帐外传来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以及守卫士兵惊讶的低呼:
小兵“都督!您这是……”
帐帘被猛地掀开,肖珏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几乎是靠着门框才勉强站稳。脸色惨白,唇色尽失,额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紧紧贴在狰狞的伤口上。
肖珏“阿月……”
他看到她,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一瞬,声音沙哑虚弱,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
秋月白站起身,一个箭步冲上前,在他倒下之前用力扶住了他,触手一片湿黏滚烫,全是血!
秋月白“肖珏!”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小心地支撑着他几乎脱力的沉重身躯,将他慢慢扶到榻边。
秋月白“谁干的?怎么回事?!”
肖珏靠在她身上,呼吸粗重而痛苦,闭着眼,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肖珏“陛下的旨意……二十军杖……无碍……”
秋月白“无碍?!”
秋月白看着他背后那惨不忍睹的伤势,气得浑身发抖,眼底寒光凛冽,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秋月白“好一个陛下的旨意!好一个挑拨离间!”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让他背过身去,动作轻柔:
秋月白“别动,我给你处理伤口。”
她取来清水、伤药和干净的布巾,跪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剪开他黏在伤口上的衣物。每一下轻微的触碰,都引得肖珏肌肉紧绷,但他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一边动作轻柔地清洗上药,一边说:
秋月白“请封的必然是楚昭,这军杖……是徐敬甫?”
肖珏点点头。
秋月白“昏君!徐敬甫!还有那些执行军棍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肖珏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颤和语气里的心疼与愤怒,艰难地侧过头,握住她一只沾血的手,声音低哑:
肖珏“别怕……不疼……”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安慰她。
秋月白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俯身,在他汗湿的鬓角轻轻落下一吻:
秋月白“你等着,这二十军杖,我定要他们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肖珏“燕贺他是好人,是我旧日同窗,亦是好友。他性子直,但秉公无私……今日之行,是奉旨而为,公事公办,并非针对我。”
肖珏“不要因此事伤害他。”
秋月白抿紧了唇,没有立刻答应。在她看来,谁动手打了肖珏,谁就该付出代价,管他什么缘由!
肖珏看出她的不忿,缓了口气,苍白的脸上竟扯出一抹极淡的、带着算计的笑意,低声道:
肖珏“况且,这二十军杖……我不会白挨。”
秋月白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肖珏“我立了功,陛下却罚我,他定会心怀愧疚,日后,他必会蓄意补偿……”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肖珏“这顿打,换来的是一段难得的、可供我们暗中布局的筹码,值得。”
肖珏的这番话,瞬间点燃了秋月白眼底的暗沉。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一抹极其艳丽、带着近乎狂野兴奋的笑容,缓缓在她唇角绽开,愈演愈烈,最终化为一声充满愉悦与赞赏的轻笑。
秋月白“呵……”
她俯下身,凑近肖珏因忍痛而微蹙的眉宇,眸光灼亮。
秋月白“我的肖都督,果然不是只会打仗的木头疙瘩。”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欣赏的意味,轻轻划过他紧绷的脊线,尽管那里伤痕累累,在她眼中却仿佛成了某种功勋的印记。
秋月白“挨了打,还能立刻想到反过来利用这顿打,换取时机……真是又狠又聪明,合该是我秋月白看上的人!”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同情或怜悯,只有兴奋和骄傲。她喜欢他的强大,更喜欢他这份于逆境中依旧能冷静筹谋、甚至将伤痛转化为武器的冷酷与智慧。
这远比单纯的安慰或愤怒的复仇,更让她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