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万喜口中的穷书生是有印象的,那是我离开万喜的第二年的春天,母亲教我习字,父亲在旁指导一二,正当这时管家刘老伯领了一个书生进来,说是来谢谢父亲支助之恩的。那书生衣冠简朴,举止言谈皆是合适。父亲后来同我说他叫何清,父亲偶然发觉他的才华,予了他赴京的盘缠,这才有了这么一回谢。
万喜回到秀华寺后,对老和尚说起这事,很是愤愤。老和尚却摇首对他说道:“万事皆有因果,有因便有果,无因便无果。你只当不去在意今日之事,而去消了这因,日后便没了这果。”万喜确是对这番话不解,他想了一夜才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第二天便向老和尚告别,然后将那袋银子挖出,去街上买了一套合身的衣裳,整理好形象,沿街去寻做活。
后来万喜在一家书舍当了一名打扫的伙计,因为勤快老板便时常提点他几番,他便每月从月钱里拿出一半开始识字读书,老板对他也不怪罪。
直到三年前,书舍老板欲举家搬迁,那家的小姐对万喜很是有好感,老板便有意招了万喜当上门女婿,只是万喜却拒绝了。待后来,万喜因读过许多书,便来这酒楼当了个账房,近几日人手不够,管事就将他调来顶上布菜的活。
我轻声笑笑我和他分开后的事儿,他见我笑,面色不太好地问我:“……你呢?”
我一愣,想了想说道:“父亲同母亲对我极好。”是的,极好,这九年来的所有都在这两个字里头了。这时母亲已经吃食完了出来,我瞧见了便转了身朝那边走去,我扶住母亲的手与她一同出了酒楼上了马车,刚坐下,我便突然想起了些东西,打起帘子朝二楼的窗户看去,万喜果真在那儿站着。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动唇对他无声说了句:宽心。他一笑,点点头。
我放下帘子与母亲说起家常。
待回到府中,刘老伯迎了上来,说是父亲吩咐了我与母亲回来就去见他,有事相商。我与母亲也知事情不小,便快步赶了过去。父亲正容端坐在位子上,我从未见过他这般严肃,张了张口唤了声:“父亲。”母亲上前问道:“是何事这般严重?”
父亲叹口气:“五王……反了。”我心里一颤,却又庆幸:“父亲未曾参与其中,天子想必会发觉父亲的心。”母亲同父亲相视一叹,母亲脸色有些发白,声音无力:“阿鸢,天子容不下任何一个可能。”
“郡南陈家的公子品性皆优,他于我起誓,会好生对待你。”父亲这番话刚落下,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头刀割似的疼,眼一红滚下了泪,跪在他们跟前,伸手去拉父亲的衣袖,哽着声儿:“父亲母亲,乔鸢今世得你们恩情,又得你们掏心对待,早早便定下了心要好好陪着你们,服侍你们。乔鸢意已决,求父亲母亲成全!”
我不顾他们的劝告,低头朝他们叩了一首,心里很是着急,声音越发没了平稳的调:“父亲……求您……”泪珠儿断了线,仪态尽失。
母亲抿着嘴红了眼,忍不得见我这般,将我搂在怀里头。“傻丫头,何须这般,你这般教我和你父亲心里头万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