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殿的烛火又跳了跳,将萧楚河的影子在金砖上拉得更长。他想起沈昭与雷无桀在雪落山庄的庭院里练剑的模样,红衣与青裙交缠,像两团跳跃的火焰,嘴角不由自主地漾开笑意
萧瑟昭昭跟儿臣的亲妹妹一样,以前总觉得谁也配不上她。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昭昭十四送他的生辰礼,刻着“江湖路远”四个字。
萧瑟可跟雷无桀在一起的时候,昭昭不一样。她会为了抢一块桂花糕追着雷无桀跑半条街,会因为雷无桀练剑进步而偷偷抹眼泪,每天都笑得像偷了蜜的小狐狸。
明德帝听着,缓缓点头,眼底却掠过一丝怅然。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锦被下的手微微颤抖
萧若瑾那孩子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可因孤的一念之差,当年若风出事时,险些让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你和凌尘有你们的使命,唯独她,该活得恣意张扬,不必被这朝堂纷争绊住脚。
话音落时,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色又白了几分,却仍撑着笑意望着儿子。
萧若瑾你跟叶家的女儿叶若依……孤要不要给你赐婚?
萧楚河一怔,随即失笑,摇了摇头
萧瑟不了。我和若依自雪月城重逢,相处的时日太短。有些情意,总得慢慢来,像酿酒,得等它慢慢发酵,才够醇厚。
萧若瑾随你心意便好。明德帝笑了,目光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像是透过宫墙看到了多年前的雪。
萧若瑾孤以前总不相信因果循环,觉得帝王心术,本就该不拘小节。但如今却是信了。若不是当年鬼迷心窍,忌惮若风功高盖主,执意留下玥卿那枚棋子,或许……或许便不是如今的样子。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
萧若瑾天外天听说被叶鼎之屠了?
萧楚河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炉底的轻响,良久,才听见明德帝低低的笑声,带着几分释然,又几分苍凉:
萧若瑾楚河,你说……若孤当年没对若风那般猜忌,如今该是什么景象?兄弟齐心,共守这北离江山?
这个问题像块石头,沉在萧楚河心底。他想起琅琊王叔每次提起父皇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
想起昭昭这一路走去在海上和萧凌尘重逢时,悄悄红了的眼眶。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像摔碎的瓷瓶,纵是拼尽全力,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明德帝见他不语,反倒笑了,拍了拍他的手背
萧若瑾好了,去吧。孤也该去看看你母后了,她定是在偏殿等急了。
萧楚河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惶。明德帝却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笑得格外温和
萧若瑾白神医给了孤两个选择。一是这样生不如死地活三年,每天被蛊虫啃噬;二是换三天行动自如,之后……便尘归尘,土归土。孤选了第二种。
萧瑟父皇!!!
萧楚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
明德帝摆了摆手,笑意里透着前所未有的释然。
萧若瑾孤好歹是一国之君,自己的选择,自然自己承担。楚河,记住,要守好北离,让百姓能吃饱饭,能安稳睡个好觉。这样,才不算辜负父皇和你琅琊王叔当年创下的安定。
萧楚河望着父亲眼中的决绝,终是缓缓屈膝,拱手行礼,声音哽咽却坚定
萧瑟(拱手行礼)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将影子投在金砖上,一老一少,一坐一立,像是完成了一场跨越岁月的交接。龙涎香的烟气还在弥漫,却仿佛不再朦胧,反而透着几分清明——那是属于未来的,沉甸甸的希望
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前路漫漫,却已注定要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