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城的暮色裹着金红余晖,漫过灵犀塔青色的飞檐。高层会客室里,青瓷茶壶煮着星罗特有的云雾茶,沸水撞得茶叶翻涌,蒸腾的热气在雕花窗棂上凝出细密的水珠,又顺着木纹缓缓滑落,像无声流淌的时光。戴钥衡与公羊墨、陈子锋、西西等人难得重聚,望舒体贴的给他们留出空间。
戴钥衡一身笔挺的将官服,肩章熠熠,眉宇间褪去了少年时的部分张扬,添了几分沙场磨砺出的沉稳与风霜。
西西“哟,这不是咱们星罗的少年将军吗?”
西西的声音先一步撞进耳里,
西西“听说你在边境带队把敌方先锋营给端了?快仔细说说!”
戴钥衡肩章上的白虎纹章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那是军功累积的荣耀,也是沙场磨砺的印记,笑着说
戴钥衡“哪有那么神,不过是运气好”
陈子锋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擦拭佩剑,剑鞘上的暗纹随着动作流转着微光。他忽然抬眼,目光落在戴钥衡的肩章上:
陈子锋“你这次回来,不止是叙旧吧?”
公羊墨为他斟上一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公羊墨“我记得你一直希望追随你父亲的脚步,以你如今的地位和实力,为何不更进一步,试着争取白虎公爵继承人之位?”
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茶杯与托盘轻碰的细微声响。戴钥衡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良久,才声音低沉地开口,带着难以掩饰的涩意:
戴钥衡“母亲……这些年身体越发不好了。我早已不再崇拜那个男人,更不想让她继续留在那个冰冷的牢笼里,看着那些碍眼的人和事。”
他没有明说“那个男人”是谁,但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公羊墨了然地点点头,他深知好友家中那本难念的经。眼眸中在此刻闪过一丝微光,得到准信,公羊墨放下茶壶,起身道:
公羊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走吧,我带你去见舒儿,这件事,或许她能帮上忙,也需要她的支持。”
在灵犀塔顶层的观星台,他们找到了正在与许久久商议事务的望舒。夜幕初垂,繁星点点,映照着望舒清冷的侧颜和许久久干练的身影。听完戴钥衡的请求——希望获得皇室,实质上是许久久一方的支持,助他母亲彻底脱离公爵府,并承诺未来将全力配合灵犀塔在军方的影响与监察司的行动——望舒与许久久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望舒指尖轻轻敲击着白玉栏杆,发出清脆的微响,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戴钥衡:
望舒“学长,我可以欣然接受你的合作提议。但有一个前提——我希望未来的白虎公爵是你,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戴钥衡一怔,有些不解。
望舒继续分析,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望舒“我是华斌的队长,他心性有缺,指挥军团不如你。至于那个戴洛黎……且不论关系亲疏,据久久所知,其性格能力、手段计谋目前看来并不比你更具优势。”
望舒最关键的是,学长你已是实权将军,战功赫赫,威望日隆,袭爵的阻力最小,速度也最快。白虎军团对你这般优秀的嫡长子认同度极高,由你执掌白虎公爵府,更能确保这支帝国精锐的稳定与归心。”
许久久接过话头,她的声音清脆而富有穿透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许久久“戴将军,我同意舒儿的看法。我需要的不只是一个脱离牢笼的将军,更是一位能稳定白虎军团、助力帝国未来的公爵。你的身份,对安抚旧贵族势力、凝聚民心有着特殊意义。由你继承公爵之位,符合星罗和我自身的最大利益。”
她微微扬起下巴,那双与许家伟相似的眸子里,闪烁着比星辰更耀眼的光彩,
许久久“况且,我想要的,从来不只是安稳守成。皇兄的时代面临太多压力,而我的时代,应有更广阔的天地。”
这番话近乎直白地宣告了她的野心。戴钥衡心中剧震,瞬间明白了许久久的目标并非亲自执掌星罗帝国,而是征服更广阔的天地。而望舒和灵犀塔,显然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在签订了详尽的合作契约后,戴钥衡心中仍有一个疑惑盘旋不去。他犹豫再三,还是趁着片刻独处的机会,小心翼翼地向望舒求证:
戴钥衡“望舒……久久公主她,是否因为童年有过什么不幸,或是受过许多委屈,才让她……如此决绝地想要从她兄长手里夺权,甚至不惜……”
他措辞谨慎,似乎难以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许久久那“不合常理”的野心。
望舒闻言,先是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弧度:
望舒“戴学长,为什么你会觉得,她必须经历苦难,必须有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才能去争夺那个位置?”
她转过身,直面戴钥衡,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望舒“为什么不能仅仅是因为——她就是想呢?没有苦衷,没有枷锁,就是单纯地想要,所以她去争取。为什么你要下意识地为她的行为套上一层‘合理化’的道德外衣?”
戴钥衡被问得一怔,哑口无言。
望舒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望舒“万年前,你们戴家先祖争夺皇位,手足相残,史书不过评一句‘成王败寇’,世人亦觉寻常。皇子渴望权势,仿佛天经地义。为何到了公主这里,就非得有个“合理”的缘由?明明她与皇子流淌着同样的血脉啊?”
这时,许久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许久久“戴将军,不瞒你说,我自幼锦衣玉食,父母疼爱,兄长相护,可谓万千宠爱于一身。或许这更违背你心中的‘常理’——我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争?”
她走到望舒身边,与望舒并肩而立,目光灼灼地看向戴钥衡,那份平日里收敛的锋芒此刻展露无遗,
许久久“答案很简单,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明明我很优秀,但我的双亲在选择掌权者时还是会自然而然地略过我,因为我的兄长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大家都说他很适合这个位置。可是我想要啊,不是因为看到别人有权力所以我也想要,是我天生就想要。为什么这件事不可以和我有关?我天生就渴望站在巅峰,渴望掌控自己的乃至帝国的命运。
许久久当我发现我被理所当然地排除在继承序列之外时,这份渴望就成为了决心。
许久久所以我刻苦努力,在相同的年龄下比皇兄的那些后嗣更加优秀,我把他们甩在身后,让人不能在忽视我。
许久久不再收敛锋芒,野心和欲望一览无余。她顿了顿,继续道:
许久久“我只将这愿望告知过舒儿,因为我笃信她能懂我。事实证明我没错,当我第一次告诉舒儿我的野心时,她的回应是——”
许久久望向望舒,眼中充满暖意。
——
年幼的望舒聆听后接口,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
望舒“我真诚地祝你成功。同时,也祝你无论是否能达到世俗定义的卓越,都能享受任何女性都应享有的、无需任何条件的、天赋的权利。”
——
戴钥衡彻底明白了。这是一场基于共同理想与利益的双向选择。望舒助许久久,是因欣赏其不可撼动的决心与能力;而许久久,则将为望舒的理念扫清政治上的障碍。
望舒“我之所以选择帮助久久,正是看重她这份纯粹的野心与卓越的政治天赋。人各有所长,我志不在此间权术,而久久恰恰能弥补这一点。我们目标一致,各司其职,仅此而已。”
……
在一旁静默许久的公羊墨,目光始终温柔地追随着望舒。在他眼中,方才那个冷静分析局势、言语间掌控全局的望舒,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耀眼的光晕。那份糅合了智慧、力量、冷静甚至于一丝傲慢的风采,在他心中激荡起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爱极了望舒如此鲜活、如此炽热地绽放自我的模样,这份情感,随着时间流逝,非但没有减退,反而如同陈酿,愈发醇厚浓烈,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指尖微微蜷缩,压下心潮澎湃,只在心底默默咀嚼这份甜蜜的煎熬。
……
戴钥衡似乎被这番关于野心的讨论触动,想起了自家的隐痛,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
戴钥衡“说起旧事……我母亲当年打压霍雨浩母子,说实话,我知道这不光彩,稚子无辜。但……我或许能理解她几分。她出身幽冥灵猫家族,与父亲拥有武魂融合技,本该是交付生死的伙伴。可在她最需要丈夫陪伴的孕期,父亲却与其他女子……我无法想象母亲当时是何等心碎。”
望舒安静地听着,眼神深邃,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望舒“虽说孩子无辜,但一个生命的诞生若始终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且注定要分薄他人的资源,其中的恩怨对错,外人不能评判。不过,若我是她……”
她话锋微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戴钥衡,
望舒“学长,恕我直言,既然你已经长大成人,羽翼渐丰……”
戴钥衡一愣:
戴钥衡“啊?”
望舒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内容却令人心惊:
望舒“即便当时是出于利益权衡不能直接动手,但在我的孩子地位稳固,已然成才立功,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人,让他继续添堵呢?”
戴钥衡瞳孔微缩,彻底怔在原地,望舒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开,迫使他去直面一个他或许一直回避的、关于权力与抉择的冰冷真相。夜风吹过观星台,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最后一点温情脉脉的薄纱。
观星台上的灯光依旧明亮,星光落在几人的身上,像撒了一层碎钻。远处的星罗城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灵犀塔的钟声,在夜空中缓缓回荡。